第29章(第2/3页)

博敦忙着膳房和茶水间的事,叫人清扫灶台,一大早地不停歇,主子煎药做点心,离不开膳房的用处,便没有跟着一道出门。

此时拿着一张拜帖,恭敬地递给大汗,皇太极瞥了一眼,上头正是“范文程”三个字。

太医例行诊过脉,委婉表示昨夜不碍事,大汗还是节制些为好,又呈上止酸痛的药膏。用过膳,他不容海兰珠躲开,正脱下她的鞋袜,不轻不重地按揉着,见此恍然一瞬,他怎么忘了这一茬?

听说昨晚赴宴喝了许多酒,先生怕是等不及了。

海兰珠身靠软枕,面若飞霞,接过拜帖当即变得惊喜。不等她央求,皇太极道:“我自然是允。传话让他进宫,恩和,你去带路。”

他替海兰珠理好裳鞋,净过手,牵她去了会客的前殿。范文程踏入殿门的那一刻,皇太极便转身去往书房——关雎宫的布局与崇政殿有些像,书房宽敞明亮,可以读书练笔,还可以搬来奏章批阅,是他极为用心布置的格局。

范文程穿得分外郑重,如愿以偿见到海兰珠,长须都发起了抖。

数年不见,格格竟长成这般出挑的模样,依稀可见幼时的影子。他寻了太多太多年,霎时鼻尖一酸,行了一个大礼,“范文程见过福晋!”

吉雅赶忙扶他起来,心下不自觉地激动,海兰珠急急道:“先生请起。”

思及大汗不许哭的告诫,她眼眶微红,换了个称呼:“师傅这些年……过得可好?”

范文程深吸一口气,重重颔首:“好。”

有格格这句师傅,他笑得泛起泪光,同海兰珠讲起这些年的经历,从刚来大金的那年讲起。

艰难的一笔掠过,剩下的唯有风光,吉雅听着都觉沸腾,没想到格格的汉学师傅竟是这样厉害的人物!

范文程知道海兰珠极苦的过去,没有问她过得如何,更没有直白问询,嫁来盛京是否顺意,大汗对她好不好。

说完自己的经历,他只旁敲侧击地打探,一边打量大气典雅的关雎宫,心头越发安慰欢喜。

一见便是两个时辰,直说到日暮西斜,方才意犹未尽地停下。范文程双目炯炯,不似平日的云淡风轻,“福晋尽管安住,若有什么拿不准的主意,尽管派人来找微臣。”

幼时相处,他们像是平凡人家那样亲昵,尽管隔了十多个年头,不见半点疏离与客气。

海兰珠点头,抿唇笑了起来,“我记着了。”

书房里,皇太极拿了本书瞧。

叫恩和注意前殿动静,他半晌翻过一页,问:“什么时辰了?”

“刚过去一盏茶时间。”恩和总管放轻嗓音。

皇太极嗯了声。

书页渐渐翻得快了,几乎看了三分之一,兰儿还没着人请他,不禁低声问:“范文程还在前殿?”

恩和说是,陪着笑道:“范先生与福晋久别重逢,想必有很多话要说。”

他只得继续翻书。不知过了多久,皇太极望了望窗外天色:“有两个时辰了吧。”

“回大汗,应是……两个时辰。”

恩和亲自出去打探,回来抹了抹额上的汗,喜气洋洋道:“范先生走了!”

皇太极啪嗒合上书,忽闻气喘吁吁地来报:“大汗,吴克善贝勒求见,说是想和福晋说些话。”

书房寂静许久。

他淡淡道,“天色这般晚了,叫吴克善改日再来。”

侍从期期艾艾:“福晋已经知道了,让奴才和大汗通报一声……”

“……”片刻,皇太极道,“准了。”

.

吴克善忽然觉得周身有点冷。

他身穿绛红色的喜袍,是与迎亲不同的款式,踏入关雎宫的时候,迎面而出一个清臞的中年文人。

文人穿得同样喜庆,面上掩饰不住的喜色,与他周身气质极为不符。吴克善越看越是眼熟,昨儿宴饮他们像是见过,却又觉得哪里不对。

他们仿佛见过很多年。

仰头望着“关雎宫”三个字,尘封的记忆跃出脑海。倏而灵光一闪,吴克善惊愕地看他,这不是妹妹从小救下,后来消失无踪的汉学师傅?!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妹妹的宫殿。

范文程的脚步停了下来。

面前人肤色黝黑,耳边扎着小辫,一身典型的蒙古装扮,又在这个时辰出现在关雎宫,只一瞬间他就明白了来人的身份。

——为格格送亲的吴克善贝勒。

可他记得吴克善不长这样。一次是十多年前他在科尔沁养伤,一次是吴克善前来盛京省亲,对方怎就完全变了个人?

范文程不喜科尔沁之人,对海兰珠的兄长更没有好感,格格的过去是他横在心底的刺,满脸喜色不由冷淡下来。

吴克善眉心皱起,疑问的同时更有些酸。

想要上前问话,便听那汉学师傅皮笑肉不笑地用蒙语道:“贝勒爷好兴致,可是要同福晋彻夜畅谈?”

这语气,与他昨晚回应多铎的时候一模一样,叫人听着就窜起火气。

不过几天时间,严肃的青年早已回不到从前,他挤出一个笑容:“彻夜长谈算不上,留下用膳却是能的。”

这是嘲笑他乃外臣?

范文程面色微变,拂袖而去。

……

与此同时,十四贝勒府。

大军今晨出征,多尔衮多铎都在其列,府中花草树木一如往常,却显得越发冷清。

后院女人要么斗得乌眼鸡似的,要么卯足劲儿争夺宠爱,多尔衮的府上从不存在这样的情景,说是一潭死水都抬举了它。

小玉儿怎么玩也不尽兴,打定主意明日去看表姐,忽有婢女来报,外头自称是鳌拜侍卫派来的人,要给大福晋赔礼。

鳌拜?

这个名字太出乎意料,她愣了一愣,起身道:“叫他进来。”

来人其貌不扬,看样子像是府上侍从,怀中抱着铁盒,见了小玉儿躬身行礼:“爷在老汗宫冲撞了大福晋,特地叫奴才前来一趟,区区赔礼,还望大福晋收下。”

小玉儿闻言有些沉默,若没记错的话,是她先踩了人家的脚。

她都忘记这回事了,没想到鳌拜记得,还反过来给她赔礼。哭笑不得之余,霎时生出许多好感,“你家主子呢?”

“主子出征去了,前日特地嘱咐的奴才,说这个时候不会引人注目,请大福晋务必收下。”说着打开铁盒,里头摆的不是什么珍品,而是一根软木簪。

做工瞧着也不精致,转折衔接颇为粗糙,小玉儿却没有嫌弃。

她新奇地捏起木簪,除却妯娌之间,姐妹之间,还是头一回有男子送她礼物,尽管是赔礼,也足够让人高兴。

想不到鳌拜长得英武,心思倒是细腻,没送冷冰冰的刀剑来!

小玉儿接过铁盒,笑着道:“那我就收下了。等你主子立下大功,我也赔他一个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