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第2/3页)

谢时当场没有发作,心底却决定,必须尽快给谢巨置办别处的新宅子,搬出这里。家有恶邻,便犹如鬣狗在侧,你并不真的惧怕他,但却如噎在喉,还得防备被他时不时骚扰。谢时如今家财万贯,犯不着让谢巨受到这种困扰。不过对于蔡鸣这个贪财小人,谢时心想,可不要真的犯到我手上,要不然他可不是原主那般好捏的软柿子。

很快,谢时便发现,搬出这里实在是再正确不过的主意,他原想上街头的屠户那买一些肉食,给谢巨做个滋补炖汤,结果这一趟却收获了无数指指点点,还有不少无法入耳的难听话。也不知道谢巨住在这里,听了多少。

从前的谢家,谢时是出了名的少年才子,不少孩子都被自家父母耳提命面,道其不如谢时那般好学,反而整天招猫逗狗,不求上进。人人都说他将来必定要做官的,因此哪怕谢家并非这街巷里头的富人家,却也是人人羡慕,不敢得罪。

谁知有朝一日,被称为才子的谢时被传出不参加科举了,反而去当了厨子,这下落难的凤凰不如鸡,从前不如谢家的人家一个个将人往泥地里踩,看热闹说闲话,好似自家的偷鸡摸狗的儿子还好过正正经经有份工作的谢时。

人性本恶劣,也不必苛责。谢时没在谢家老屋这边住久,从前并不知道这些街坊邻居的闲话,但想来住在这里的谢巨却是深受其害。

回忆至此,见谢巨还在劝说,谢时直接道:“爹可知道,我如今每月月银?”

谢巨摇头,谢时报出一个抵得上谢巨如今五倍工资的月俸,这还不止,谢时接着说,“乐县如今最赚钱的八珍阁里头,有你儿子的分股。”

谢巨瞠目结舌,万万没想到,自家儿子不知不觉中,便已经家财万贯,谢时笑道:“身为谢家老太爷,再继续住老屋那里,可就配不上您的身份了,再说了,若是让人知道,儿子住着三进大宅子,却让老爹住破屋,传出去你儿子的名声不要了。”

别的不说,谢时这两个理由可以说是完美戳中了谢巨,既然儿子不愁钱,那谁会不乐意住进大宅子呢,谢巨当即便应下明日同谢时去看房。

父子俩此时已步行至县城门口,谢时远远便看到城门周围聚集着一堆堆人,个个皆衣衫褴褛,形容枯槁,城门的守卫一直在驱除推赶这些人。

谢时皱眉,轻声问道:“这些是何人?为何不让他们入城?”

谢巨到底人生阅历比他丰富,他惆怅道:“这些应当都是从北方中原逃荒而来的难民,那边黄河决口,田都被淹了,如今还打起了战,百姓们没房子没土地还有兵乱,活不下去了只能朝南边来,但是那些守卫一看他们,就知道他们是难民,没有官府的安排,这些人没有户籍谁敢接纳。”

谢时见里头还有一些小孩子,皆瘦得只剩下一副骨头了,直喊着饿,不禁心头悲悯,“官府不出面安置难民吗?就这样让这些人自生自灭?这可都是人命呀。”

谢巨叹息,“傻孩子,蒙人不讲仁义那套,百姓在他们这些大官那里,跟畜生没啥区别,顶多就是会说话的牛羊,他们哪里还会管这些。这些可怜人,顶好的出处,就是遇上做慈善的富贵人家买了他们当奴婢,其余的,都只能看命了。别看了,我们家去吧。”

这些难民早已断了粮,大多人都吃了几日草根充饥,早已没了力气,他们听闻乐县富足安宁,从颍州长途跋涉至此,就为了活下去。然而殊不知,这里的“父母官”视他们为破坏安宁的臭虫,根本不愿接纳他们,只想尽快驱赶他们。

谢时深深凝视着眼前仿佛人间炼狱的一幕,扪心自问,他能对这一切熟视无睹吗?不是他圣父心,而是任何一个在和平安宁的现代社会成长起来,具有同理心的人,看着这样的场景应该都忍不住要做些什么罢。

虽然很想将竹篮子里的祭品分给人群中的小孩子,但是谢时还有理智在,若是他敢这么做,那些拿到吃食的小孩子恐怕会被已经被饥饿冲昏头脑的难民们团团围攻,到时候他就不是在帮人,而是推其入地狱的罪人了。

他没有贸然行动,而是先同谢巨进了城。之后他没有回老宅,而是赶回了书院。不知为何,遇到这种事情,他第一反应便是想回书院找韩伋商量。

听到谢时前来拜访的通报时,正在处理文书的韩伋抬起头,心下有些讶然。谢时虽然带着重重心事而来,但第一次做客梅林斋,还是有些好奇。出乎意料却又情理之中的是,韩伋住的地方,除了地方过于大,周围还植梅千株成林之外,细看并不追求奢华,处处透着古朴大气,因为仆从不多,甚至有些许清冷,一如韩伋其人。

在下人的指引下,谢时穿越不知第几个拱门,来到最深处的屋舍。韩伋一身较为燕居时穿的玄衣,亲自在门外接他。

甫一见面,谢时便笑了,“初次拜访贵舍,我好像忘记带做客礼了。”

没见过这么自己揭自己短的,韩伋眼里也带上笑意,主动将他牵进屋,“你能踏足寒舍,便是最好的做客礼。”

两人一同进了屋,韩伋见他发间略有薄汗,去了屋内,取来一条锦帕,递给他,温声道:“何事让你如此着急来寻我?都出汗了。”

谢时自然而然地接过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意,“我刚给我娘上坟回来,来回走了一段长长的路,这才出汗了。”

韩伋沏茶的动作一顿,“今日是令慈忌日吗?”

谢时点头,略过这个话题,直接道出来意:“我来找你,是有一事拿不定主意,想求韩兄指点迷津。”

韩伋颔首,“为尔效劳,荣幸之至。”

谢时原本心底还存着些忐忑,担心冒昧前来求助会造成别人的困扰,但对面的人望向自己含着浅浅笑意的眼神,却让他瞬间安定下来,有了底气。

他将自己在路途中所见所闻,以及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最后问道:“我未曾涉足这种救灾之事,也不知道这种安排对于那些难民是否妥当,心下不安,想来问问你的意见。”

说完后,青年好似有些羞赧,急忙为自己的善举寻了一个看似合理的理由,“我不是少年一时意气,想当救世主,我可没有这种本事,只是这些人恰好撞到了眼前,我也恰好略有薄产,不好视而不见,让人走向末路。”

韩伋温柔地看着他,像是在看光华耀眼却毫不自知的稀世珍珠,他缓缓道:“这些人遇到你,合该是他们之大幸。”

谢时的计划并不复杂,可以用以工代赈四个字简单概括。他想的是,设法在难民中剔除掉一些不法之徒,之后将其余没犯过什么事的普通难民都收拢到自己的田庄里,正好稻田里的活也多,他们必须为谢时劳作,每日才能换取简单的饭食和睡觉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