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夫人难道不怕吗?(第2/2页)
来长安之前,张婉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妇人,在家相夫教子,从未管过什么朝堂纠葛,自然不知陆知章于朝中效忠于谁。
但看此刻慧公主的神情,显然她是知道这一点,特地提点自己的。
“我知道姐姐心善,对待救过自己的人,总是心存感激。可姐姐回报救命恩人之前,是否要先弄明白,那些想要了姐姐命的人,究竟是谁?”
张婉容虽然心善,但不是笨蛋。慧公主这样一点明,她便隐隐明白了什么,一张俏脸顿时失了血色,“公主的意思是……”
慧公主微微颔首,“陆知章效忠之人,正是徐空月。”
张婉容猛地站起来,“可是……”
慧公主摇了摇头,“姐姐难道不觉得,他出现的时机特别巧吗?倘若他不是事先知情,怎么会刚好及时赶到?”
“可他……可他不是救了我们吗?怎么会……”张婉容仍是不能置信。
——一个连性命都差点豁出去的人,怎么会是刺杀她的幕后真凶?
“他救了我们,然后洗刷了嫌疑。”慧公主却不意外她的反应,“但是当日,姐姐能命丧那些刺客之手的话,对他而言,结果只会更好。”
她说着,突然笑了一声,“只可惜有我护着,他们并没能得手。”
张婉容仍然是一副不能置信的模样。慧公主也不催促,她言尽于此,接下来就只等她慢慢消化这个事实。
从慧公主处出来,张婉容又去了徐空月的住所。这一次,她仍是被徐空月的手下拒之门外。她微微低垂着眼眸,看不清楚神情,“我只是想当面问徐将军几句话,诸位大人能否替我通传一声?”
卫英纵是知道她是从慧公主那边过来的——行宫就这么大,即便慧公主身边都是她的人,但在她住处之外,他们想探听消息,可比宫中容易多了——瞧着她的神情不对,不由得猜测慧公主是否与她说了什么。可细观她神情,虽然有些低落,但却又没有过分的异样。
一时之间,他也不好定夺。
正犹豫间,徐空月披衣推门而出。“请张夫人进来。”说完,又进了门。
他已经发话,卫英纵等人便不好阻拦,纷纷退后一步,将张婉容请了进去。
徐空月的箭伤严重,还未痊愈,故而脸色过分苍白,或许又因他未着轻甲,整个人显得过分消瘦和虚弱。他在上首坐下,等到下人为张婉容倒了一杯茶后,方才开口道:“倘若张夫人是来道谢,就大可不必。我并非为了你而去。”
他这样直白,张婉容倒是微微讶异一番。她原本以为,按照慧公主所说,他出现在那里,刚好救了她们,就是为了洗刷掉自身的嫌疑。但他如今这样坦白,倒不像是沽名钓誉之辈。
她又不由得联想到先前种种异样,不由得猜测,倘若他不是为了她而去,那么是否是为了慧公主?
只是她终究不是那种喜欢探知别人隐私的人,便将种种疑虑按下,不曾多问。她起身,朝徐空月行了一礼,虔诚道:“即便如此,我仍是要感谢将军的搭救之举。”无论他所为何,于她而言,仍是有搭救之恩。
徐空月微微侧身,避过她这一礼,道:“夫人也曾为我诊脉开药,如此算来,我们也是两清,夫人便不必多此一举。”
他不领恩,又这样坦诚,张婉容不由得问了一句:“真的能两清吗?”
徐空月像是没有想到她会这样问,微微愣怔了一瞬,唇角浮起一丝笑意,“夫人什么意思?”
张婉容迟疑片刻,仍是问道:“我想问将军,我夫……陆知章,是否效力于将军手下?”她不是朝廷中人,对朝中之事有太多的不解。尽管慧公主已经亲口告知于她,她仍是想亲口求一个答案。
她这时候才想起来问此事,徐空月不由得笑了起来。他毕竟气血不足,笑声也显得无比虚弱:“是慧公主告知夫人的?”
张婉容微微颔首。
徐空月脸上露出一丝失落感,而后抬着眼皮望向张婉容,“正是。”
他答得这样干脆,倒是着实出乎张婉容的意料。但她也只是微微一怔,而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随后起身,“打扰将军静养了,往后我想,我应该不会再来了。”
她这样的反应,倒是让徐空月有些刮目相看。他不禁问道:“夫人难道不怕吗?”明知道这里的人都想要她的命,她仍是来此,难道就没有一丝半点害怕吗?这是一个正常女人该有的态度吗?
张婉容回身问他:“倘若我说‘怕’,将军是否停手,然后还清源灾民一个公道?”
徐空月脸上的笑意微敛,而后道:“对清源的灾民,我很抱歉。”他身为将军,所谋求之事便是抵御外敌,让大庆土地上的百姓过着不用担心外敌入侵的日子。至于清源那些无辜的灾民,他心有余而力不足,便只能说一句“抱歉”。
他虽未直接回答,但张婉容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凄凉一笑:“将军心意已决,岂是我这等草民所能影响的?”
“怕也好,不怕也好,我都将尽我所能,完成我认为对的事情。”她看着徐空月的目光一片平和,没有恼怒,没有怨怼。“我知道将军抛头颅,洒热血,是为国为民。只是对抗北魏是为了大庆百姓,难道赈灾救灾,就不是为了大庆百姓吗?”
“或许在将军眼中,会觉得我这等小民没有远见,当北魏铁骑踏破大庆城阙,还和谈什么温饱与民心?可在我这等小民眼中,倘若抵御外敌是要牺牲我们这些贱民的性命,那么将军与那些草菅人命、乱杀无辜的外敌,又有何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