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条件(第2/3页)

陆珩对杨应宁伸手,一副尊老爱幼、谦逊守礼的晚辈模样,道:“首辅,该上朝了,请。”

杨应宁无论年纪上还是资历上都足以做陆珩的长辈,他也不客气,甩了下袖子,负手从陆珩面前经过。张敬恭跟在后面,陆珩看到张敬恭,眼中笑意加深,依然温和有礼道:“见过张次辅,次辅大人请先。”

张敬恭意味不明地盯了陆珩一眼,敛袖走了。陆珩把这几位阁老一一送走后,才慢条斯理收回手,朝午门走去。

御道两侧已经站满了官员,深紫、朱红、靛蓝各色官服混迹在一起,像一幅打翻了的大染盘。随着陆珩一步步走过,两旁窃窃私语的官员俱是一停,随即垂手避让,无声分出一条道来。

文官在左,武官在右,勋戚这一班位次又稍前于武官。陆珩在自己的位置站好后,稍微抬眼,便留意到不远处傅霆州正阴沉沉盯着他,看目光恨不得将陆珩碎尸万段。陆珩想到此刻还在他家里沉睡的卿卿,专门迎上傅霆州的视线,对他挑眉笑了笑。

傅霆州看到陆珩张扬中带着挑衅的笑容,拳头攥紧,要不是此刻还在上朝,他都想过去朝那张脸上揍一拳了。

然而傅霆州越生气,陆珩就越愉悦。他一夜没睡,但丝毫不见疲色,反而神采奕奕,眼角眉梢是压抑不住的飞扬。

五凤楼上传来鼓声,百官按照次序,依次步入掖门。众人停在金水桥之南,现在没有人敢动了,傅霆州也不再盯着陆珩。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端正仪态,等候圣驾。

前方传来鞭鸣,文武官员分别过桥,位列东西两班。他们又等了一会,钟鼓司奏乐,皇帝到达奉天门,落座御座。再次鸣鞭后,鸿胪寺长长的唱喏声响起:“入班。”

陆珩随着众人走入御道,对上方掩映在重重伞盖、团扇之下的明黄色人影行拜叩之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礼毕后,早朝才算真正开始。鸿胪寺照例禀报谢恩的官员,皇帝懒得一一觐见,打发官员自行去午门外行礼。随即边关奏报,如今到了年末,需要提防边患,通政司念了边关奏本,皇帝如往常一般警醒了一通后,便到了早朝最紧要的部分。

朝参官奏事。这才是上朝真正的重头戏。

今日奏事格外压抑,吏部在奏朝贺的事,众臣虽然听着,但目光不断朝陆珩的方向游移。等吏部官员奏罢,陆珩出列,说道:“臣有事启奏。”

没有人左顾右盼,但全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陆珩身上。上首,传来太监长长的唱喏声:“传。”

陆珩上前,行礼说道:“礼部侍郎赵淮招认,曾为一己私利,收受张永、萧敬贿赂。臣昨夜已在赵淮家中搜出黄金五千两,银票一万两,地契及田庄共两千五百亩。”

陆珩说完后,风声似乎静了静。随即,上方传来皇帝的声音:“此事可当真?”

陆珩将袖中的折子呈上,说:“这是臣整理出的赵淮贪污名册,请圣上过目。”

太监从御台上跑下来,从陆珩手里接过奏折,双手送到上面。皇帝接过,看了一会,合上时脸上已然带了怒色:“赵淮身为三品大员,竟敢贪污枉法,勾结太监,侵占耕田,这是完全不将祖宗的规矩看在眼里啊。”

洪武皇帝这辈子最恨当官的,对地主、贪官、太监深恶痛绝,明令太监不得参政。赵淮家里搜出来东西对于在朝官员来说,当然不能说少,但也没有多到让人意外,可是皇帝一开口就将赵淮的罪名定了,条条正中洪武皇帝的忌讳。

台下官员肃然,他们都明白,皇帝把调子定这么高,这是要发作大的了。短暂的寂静后,文官班中传来一声咳嗽,张敬恭出列,拱手说:“皇上,赵淮任礼部侍郎,既不主事也不掌权,怎么敢勾结内宦呢?臣怀疑,赵淮之所为,皆是有人指使。”

一语激起千层浪,有张敬恭开头后,其他文官也次第开炮,硝烟味马上浓郁起来。但这些和陆珩没什么关系了,他慢慢走回自己的位置,肃容垂手,脸上毕恭毕敬,心里已经走起神来。

他很明白自己的作用。他是一柄刀,负责为皇帝排忧解难,在皇帝需要罪名的时候把罪名抛出来。至于罪名如何定,有谁获罪,那就是张敬恭的事情了。

陆珩漫不经心听完后半场骂仗。这群文官是真的能骂,站在寒风中唾沫横飞骂半个时辰,竟然都不觉得口渴。终于,皇帝的忍耐也到达极限,他沉下脸,正骂得忘乎所以的言官见状赶紧收声,退回队列。内侍上前,唱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无人应话,早朝终于能告一段落,鸿胪寺官员唱“奏事毕”,清脆的鸣鞭声传来,皇帝起驾回宫。等圣驾走后,文武百官才悄悄松一口气,陆续往外走去。

庞大的队列散开,逐渐成为三三两两的小团体。陆珩转身才走了两步,就被背后一个声音叫住:“陆大人。”

陆珩回头,看到傅霆州阴沉着脸朝他走来。陆珩嘴角淡淡勾起笑,问:“镇远侯有什么事情吗?”

傅霆州停到陆珩身前,连面子情都懒得做,直接问:“陆大人没什么话对我说吗?”

陆珩含笑反问:“镇远侯想听什么?”

还装傻,傅霆州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地问:“月初家妹在西郊受袭失踪,至今已十六天,下落不明,音讯全无。陆大人手眼通天,不知道陆大人是否有家妹的消息?”

他终于舍得挑明了。陆珩心中嗤笑一声,无辜而无畏地迎上傅霆州的视线:“傅老侯爷共有一嫡三庶四位孙女,前段时间傅家小姐出门置物,似乎都在。我实在不知,镇远侯指的是哪位妹妹。”

傅霆州忍无可忍,沉着脸呵道:“陆珩!”

现在还在宫里,周围全是散朝的官员,傅霆州厉声叫陆珩的名字,立刻引来许多注目。陆珩笑容不变,顶着众多打量的视线,从容看着傅霆州:“镇远侯,这是宫里,我奉劝你注意点。”

傅霆州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他不能自乱阵脚,卿卿还等着他去救。傅霆州勉强冷静下来,说:“陆大人不必和我装糊涂,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我心里都有数。陆大人按兵不动这么久,不就是等着这一天吗?难为陆大人耐心好,陆大人有什么条件,直接说吧。”

这些话其实不应当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而且这是皇宫,处处都是皇帝的眼睛,稍有不慎就会惹祸上身。但傅霆州却不,偏要在这种地方和陆珩摊牌。陆珩刚办完一个大案,正值风口浪尖的时候,傅霆州和陆珩的动静必然会惊扰其他人,就算大家不知道他们二人的对话,回去后也免不了打听,陆珩总不能再装死下去了。傅霆州要用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逼陆珩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