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第2/2页)

温鸣玉哼笑一声,没有答话。咏棠意识到自己又打了一场小小的胜仗,心里得意又快乐,人也变得乖顺了。他闭起眼睛,企图酝酿一点人造的困意,不料温鸣玉倒像识破了似的,突然开口:“咏棠,有一件事,我必须事先提醒你。”

他的声音很严肃,咏棠顿时紧张地直起身子,问道:“什么事?”

待到汽车从珑园的侧门开进去,车内的两个人下来之后,咏棠的脸色已变得阴沉许多。他跟在温鸣玉身后,步伐踢得很重,连管家的问候都置之不理。温鸣玉倒依旧气定神闲,将咏棠送回他居住的院子里,进门前,他微微侧过身,看向身后的咏棠。

咏棠想生他的气,又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只好把下巴拧成一个别扭的角度,不肯对上温鸣玉的视线。

他听见对方用玩笑一般的语气问道:“刚回到家,就迫不及待要给叔叔脸色看?”

咏棠恨恨地答:“我不想看见他,也不想和他一起吃饭,叔叔,你明知我不喜欢他,为什么还要把他找回来!”

说完了,他又偷偷地把脸转回去,打量温鸣玉的脸色。温鸣玉并不像是受到了冒犯,甚至还微微笑了笑。不过与平常对着咏棠那般和悦如春风的笑不同,此刻温鸣玉的神态竟有些他陌生的,不以为然的意味。

“你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都与我所作的决定没有任何关系。”温鸣玉将这段话说得很慢,很有耐心,但言辞又是与柔和腔调截然相反的冷硬:“盛欢是我亲自接回来的人,你若是不尊重他,等同于不尊重我。咏棠,我教养了你十四年,料想你也不是不懂得礼貌的孩子。”

换作是几年前,咏棠听到叔叔这么说,定要大哭大闹一场。可现下他连生气都忘了,只觉得嫉恨恐慌,这两种情绪像是一块浸满酸苦液体的纱布,牢牢堵在他的喉咙里,让他连半个字都无法吐出。

他的叔叔居然可以如此亲昵地提起另一个人的名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三年前他得知盛欢失踪的消息,曾满怀恶意地揣测,猜想那个人已经死在了外面,或是再也回不了燕南了。谁知盛欢不仅再度出现在自己面前,还与温鸣玉变得这样亲近。他不在珑园的这段时日里,那个人一定是使尽了手段来接近讨好叔叔,否则叔叔怎么会看中他——一个被娼妓养大的下等人!

咏棠努力不让自己的脸因妒火而扭曲,否则叔叔会觉得自己没有修养,盛欢指不定在背后怎么编排过他呢!他实在强逼不出微笑来,唯有对温鸣玉仓促地一点头,道:“你想让我怎样做,我就怎样做,我不为难他就是了。”

听到为难两个字时,温鸣玉眼里又浮出一点笑意。咏棠头一回这样不想看到叔叔的笑容,强烈的不甘像热油一般反复煎熬炙烤他,他险些要追问对方到底在笑什么,却怕答案更加让自己伤心。

咏棠在卧房里收拾一番,无精打采地去吃晚饭,全然没有了下火车时的兴奋。

餐室里只有佣人进进出出,温鸣玉还没有到,咏棠站在桌边,以挑剔的目光检视每一道菜。所幸珑园的餐桌并没有遭受第三者入侵的痕迹,上面都是他爱吃的东西,咏棠感到几分安慰,忽然扭头问佣人:“我叔叔平日吃饭都有人陪同吗?”

那佣人是位刚来不久的老妈子,没见过什么世面,答话的模样活像是在遭受审讯:“有、有,有一位姓何的先生,常常陪在少主人身边。”

“姓何?”咏棠疑惑地皱起眉:“没有一位姓盛的?”

老妈子直摇头,正当咏棠想要再追问时,温鸣玉撩开帘子走了进来。看见桌边仅坐着咏棠一人后,他仿佛也怔了一怔,旋即对身旁的管家道:“还有一个去哪里了?”

管家答道:“何五少爷下午就出了门,说是要去见朋友,晚上才回来,让您不用等他。”

只凭温鸣玉问话时的神情,咏棠就可以笃定,这位姓何的陌生人一定是盛欢。这个念头像颗火星一般在他心底怒气冲冲地迸开,坐在这里之前,咏棠打过许多腹稿,预备下无数冷嘲热讽,想要在饭桌上让那个人难堪,不想对手倒抢先不战而退了。

温鸣玉没有追究下去,反而抬眼向他看来,淡淡地问:“摆出这样一副神情,是预备找谁去吵架?”

咏棠被叔叔的眼睛一瞥,顿时像被从里到外都被看穿了,心虚道:“我不过是有些累了,叔叔你别冤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