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第2/2页)

咏棠刚放下碗,就听尚英问:“时间不早了,你是打算留在这里,还是想回珑园去?”

一听对方提起珑园,咏棠好不容易才平复的情绪再度翻涌起来,他匆忙一侧身,道:“我不回去!”

他的尾音奇怪地扭了一下,尚英听罢,突然把身子一倾,转到他面前,旋即瞪大眼睛,惊讶道:“怎么又哭了?”

咏棠害怕被笑话,一面推他,一面大声道:“你走开,别看着我!我想哭就哭,用不着你管!”

尚英道:“你真是没良心,我年都不与家人过,特地从晋安赶来燕城陪你,可不是来看你脸色的。”

他说完就翻身下了床,咏棠见状,急得一掀被子,放软音调唤他:“尚英!”

尚英径自俯下/身穿靴子。咏棠见他一言不发,似乎真被伤了心,居然难得有些愧疚。他并不是故意要对尚英发脾气,只因两人关系亲近,他又不是能够忍受委屈的人,自然忍不住把气撒在了对方身上。眼下谁不理他都不要紧,唯独尚英不能够不理会他,咏棠干脆把手臂一伸,牢牢抱住尚英的腰,又叫了一声:“七哥!”

这腔调黏糯绵软,近似于撒娇。尚英终于回过头,斜过眼睛瞥他:“耍赖呀?”

尚英脸上故作的严肃没能维持多久,很快就被笑容覆盖了。他用两根指头拧咏棠的脸,咏棠吃痛地往后一缩,眼睛在瞪他,身体却没有动。好在尚英并没有折磨他多久,很快就松开手,用那两根手指替他抹眼泪。谁知不碰还好,尚英的指尖刚抹过去,立即就有新的水光填补上来。待到咏棠开始压不住自己的呜咽声时,尚英终于放下手,很没办法似的开口:“你哭吧,想哭多久就哭多久,哭完再好好地告诉我,你到底受了什么委屈。”

小时候温鸣玉也常常这么哄他,如今咏棠再听到这句话,半分都不觉得安慰,反而无端恼恨起来。他含着眼泪怒视尚英,气冲冲地说:“说给你听又有什么用,迟早有一天,我也会变成你的外人,难道你能管着我一辈子吗?”

尚英听出他话里冲天的怨怼,先是诧异地怔了几秒,旋即忍俊不禁:“说什么傻话,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怎么日后就会变成我的外人?”

“怎么不会?”咏棠答得飞快,显然是心里早已备好答案:“等你有了心上人,和她结婚之后,除了她,谁不都是你的外人?”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也随之放大,等到尾音落下后,房间里便只听得见咏棠急促的呼吸声了。尚英打量他一阵子,继而轻轻点几下头,仿佛领悟了咏棠这场脾气的来龙去脉。他问道:“温叔叔要结婚了?”

咏棠答没有。

“那就是——他有了心上人?”尚英惟妙惟肖地学咏棠的语调。

对方的调侃让咏棠面红耳赤,但他永远不肯承认自己的恋情就这样无疾而终,输给了他眼里彻头彻尾的下等人。他斩钉截铁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尚英没有再问下去,不过咏棠明白,与其说对方相信了他的说辞,不如说是尚英本身对答案的真假并不感兴趣。尚英从小就不像他的哥哥们,因为岳端明与温鸣玉的交情,都喜欢围着咏棠的叔叔打转。他待在温鸣玉身边的时间最长,却是最不亲近温鸣玉的一个。幼年咏棠愿意与他交好,或多或少也存着一点对方不会和自己争夺叔叔的心思。

“你尽管放心,”尚英忽然在他身边躺倒下来,将双臂叠在脑后,说道:“我不结婚。”

不等咏棠质疑,他又慢悠悠的补充:“也不会喜欢其他人。”

他促狭的朝咏棠眨了眨眼睛,神态一派轻松,宛如自己说的全不是什么大事:“我管你一辈子,不把你当外人,这样说你满不满意?”

咏棠完全懵住了,他努力想说服自己没有听懂,脑袋里和脸上却像同时是烧起来一般,每一寸都在焦灼地发烫。其实他从很早以前就对尚英的答案有所预感,奇怪的是,咏棠非但不反感,反而更加理所当然地享受了它带来的好处,就像他理所当然地享受所有应得的好处一样。可猜想终究和对方亲口承认大不相同,咏棠突然有些不敢再面对尚英,他手忙脚乱地往床边爬去,两只脚踢踢踏踏地寻找拖鞋:“你结不结婚,关我什么事。”

一只脚套上了,另一只拖鞋却始终不见踪影。咏棠也不知自己在害怕些什么,光着一只脚就想站起身。不料他尚来不及动作,床榻陡然震动一下,尚英的手臂从身后揽过来,拦住他的腰,再往后轻轻一带,咏棠就毫无抵抗能力地摔进了对方怀里。

“放开我,”他用力挣扎一下,略微恼怒的:“我不喜欢你开这种玩笑!”

咏棠颊边一烫,是尚英的脸贴了上来,他的下巴上有新生出来的胡茬,用眼睛看不清楚,可肌肤摩擦时,它们的存在便分外鲜明。咏棠被磨蹭得手脚发软,连挣扎都变得敷衍,唯有嘴上还在作最后的抵抗。尚英一边蹭他,一边低声道:“咏棠,你生气也好,不理会我也好,你想做什么都不用怕,从小到大,我只惯着你一个人。”

他的呼吸湿润温热,咏棠浑身一颤,说的还是那句话,不过声音轻得连自己都听不清楚:“你放开我……”

尚英拧过他的下巴,骤然欺近,用唇将咏棠余下的字句全部堵了回去。这显然是个蓄谋已久的亲吻,因为尚英做这一切时不见分毫慌乱,掐在咏棠下巴上的手用了十成力道,让他根本无法挣开。

对方的冒犯太过大胆,以致咏棠连恼怒都来不及,惊愕也来不及,完全变成一具任由对方摆弄的木偶。他的呆滞似乎是某种程度上的纵容,尚英咬住他的下唇,舌尖在他齿关上轻轻一抵,轻而易举就将他撬开了。

许久之后咏棠才意识到对方正在做什么,他知道自己此时应该狠狠把尚英推开,声色俱厉地斥责他的做所作为。但尚英紧得让他腰肢生疼的拥抱,拂在他面上的灼热呼吸,都让咏棠空落落的心有了奇异的充盈感,他一时竟舍不得从这份感觉中抽离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