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第3/4页)
等到何凌山用同样的手段连续解决好几人之后,剩下的杀手终于觉察到不对劲,重新聚集在一起,把那位二哥牢牢护在中间,边走边大声呼唤同伴的名字。人群之中的“二哥”也不再从容自若,瞪着眼死死握住手里的枪,不停往四下打量,那副担惊受怕的模样无比滑稽。
但这人大概想不到,其实何凌山并不准备再动手。他已用光了所有的子弹,就算身手再利索,一人独对七名亡命之徒的胜算仍旧太过渺茫,眼下他只想保住自己的性命。
林中已经暗了,高矮各异的树影子在夜色中也变得险恶诡谲,偶尔听得一声鸟鸣,也是低沉的,宛如老旧的钟发出的鸣声,从某个遥远而模糊的方向传来。
何凌山进来前做了些粗糙的标记,趁着还勉强看得清道路,他小心翼翼地往森林外走。夏日正是滋长蚊虫的时候,尤其在这样一个草木茂盛的地方,蚊子伴着嗡嗡细响纷纷撞在何凌山脸上,好在他身上涂的泥早就干结了,不至于被咬得满身是包。倒不知那些保镖怎么样了,倘若他们足够聪明,现在应该已经回去搬救兵了,否则这样大一个林子,跟着进来不一定能找到出去的路,倒把自己陷在里面。
一阵大风卷过,满山都是枝叶摩擦的簌簌声响。何凌山用匕首劈开一团堵住路的荆棘,小心地从底下钻过去。不料刚探出半个肩膀,却陡然撞上三人扶着树,正迎面朝他走来。双方甫打照面,那三人齐齐一愣,何凌山闪电般缩回身子的同时,便听到一声大喝:“找到了!他在这里!”
这竟是三个与同伴走散的杀手,何凌山暗骂一声,转身就往反方向跑。身后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那三人果然追了上来,何凌山仓促地回头,发现其中一人已经掏出了枪,枪口正在朝他对准。
砰然一声震响,何凌山脚步一顿,不可置信地转过身。
就在杀手开枪的一刹那,有道黑影子从他们身后扑上来,将开枪的人摁倒在地,两人当即滚作一团,一时分辨不出谁是谁。托这不速之客的福,那一枪打歪了,另外两个杀手破口大骂,似乎拿不准该先对付何凌山还是该先解救自己的兄弟。也就是在他们犹豫的数秒之间,何凌山骤然调转方向,疾冲向前,左边那人被他凌空一脚踹得横飞出去,背脊重重撞在一颗松树上,落地后好半天连爬都爬不起来。
唯一站着的杀手来不及瞄准,被何凌山擒住手腕狠狠一扭,手中的枪伴着他的惨叫一齐落地。不等这人挣脱,何凌山紧接一肘砸在对方面门上,这下他用出了全部的力气,打下去时甚至能听见骨骼碎裂的闷响。再一拳,手下这人脸孔微微凹陷,四溢的温热的血糊满了他的指缝。何凌山却仿佛无知无觉一般,牢牢揪对方,直把对方打得完全失去了本来的面目,如一袋死物般瘫倒在地。
他把手里的人扔开,喘着气往一旁看,刚刚开枪的那名杀手仰面朝天倒在地上,脖子折成一个软塌塌的角度,早已经死了。
一人坐在这具尸体边上,正抬着头,视线对向他。一线寡淡的月光穿过枝桠,打在对方脸侧,勾勒出一双微微下垂的眼角与高挺的鼻梁,何凌山紧绷的身躯慢慢放松下来——是岳尚英。
平心而论,岳尚英才是今天最倒霉的那个人。好好地来谈事情,却被他连累,被一群杀手追得东奔西跑。何凌山本以为对方早就趁乱离开了,倒没料到这人不仅没走,还出现在这里救了自己一命。他向来把恩怨分得很清,当即朝尚英伸出手,说道:“谢了。”
对方没有动,仍然盯着他,黑暗模糊了尚英的五官,唯有那双眼时不时映出一点亮光,像是夜幕中偶然照现的动物的眼睛。
这种直白的凝视颇具攻击性,何凌山皱起眉头,提醒对方:“追杀我的人一定听到了枪声,说不定正往这边赶,他们可不止三个人。”
尚英突然道:“其实救下你,我是有一点后悔的。”
“我向来有这个毛病,动得比想得更快。”他在身侧的尸体上摸索片刻,似是拿起了什么,缓缓站起身:“不过我还有机会可以修正这个错误,对不对?”
金属的冷光在他掌心一闪,何凌山面色微变,下意识地抬手按住藏在后腰皮带上的匕首。
尚英向前几步,蓦地一甩手,一把短刀打着旋往后射出,不偏不倚地扎穿那名被何凌山踹倒在树下,正在掏枪的杀手的咽喉,将他牢牢钉在树上。
“算了,放你一马。”他拍拍手,嗓音不带任何情绪:“走吧。”
何凌山悄悄收回手,看尚英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好似是认得路的,便也从容地跟上去。此后两人没有再说一句话,何凌山偶尔一瞥对方,见到的都是一张板着的脸,一双隐忍的眼睛。看在两人往后就是合作伙伴的份上,何凌山决定开诚布公地和他谈一谈:“你要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尽可以说出来,一切都可以商量。”
尚英嗤笑一声:“商量?你现在倒说起这两个字了。”
何凌山隐约猜到他在为什么生气,再度重复先前那句没有说完的话:“事态紧急,我只能选择见效最快的那个方法。”
话音未落,前方的尚英突兀地顿住脚步,回身就是一拳击在他脸侧,压抑至今的怒火终于在他眼中熊熊燃起:“那你也不该把主意打到尚止身上!她什么都不知道,你怎么敢利用她!”
何凌山没料到他会直接动手,结结实实地中了一下,半边脸顿时失去知觉,继而涌起火辣辣的灼痛。他啐出一口血沫,也被疼痛激起了凶性,那些被刻意忽略的新仇旧恨一齐在心头翻涌,促使他同样一拳回敬过去:“你向阮令仪透露我父亲的行踪,导致他身受重伤,这件事够我杀你十次了!”
两个气昏了头的人同时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竟半真半假地扭打起来。打也打得毫无章法,拳脚齐上,互不闪避,最终耗光了力气,谁都没有讨到好处。何凌山一脚绊倒尚英,却被对方揪住衣角,一同滚倒在地。尚英还想趁机补上一拳,刚抬起手,视线不慎落在何凌山脸上,见他满脸都是干结的泥土,五官难辨,倒显得那双唯一没被泥巴糊住的、凶相毕露的眼睛格外的大。对视几秒,尚英的怒气逐渐被一阵古怪的滑稽感所代替,原本剑拔弩张的瞪视演变成促狭的打量,最后他再也抑制不住,滚到一边笑得肩膀都在发颤。
“你笑什么?”何凌山踢他一脚,疑心自己方才几拳打坏了他的脑袋:“莫名其妙。”
尚英道:“倘若你父亲看到你现在的样子……”话音未尽,他神情一变,撑起身子朝林子一边侧过耳去。几声呼喊顺着风远远地飘来,似乎在叫小少爷,没有多久,那呼唤已近了许多,这回他们都听得很清楚,的确是在唤这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