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真相(第2/3页)
孩子们更是个个抱着猫猫狗狗不撒手,颇有些依依惜别的意思。
至于暮雪尘,聂昭猜到他当年还是个孩子,但没想到他当年——
还躺在碎花布襁褓里,睁着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面无表情地嘬奶瓶。
众妖魔都很喜欢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崽子,特意将他和全村最可爱的熊猫崽放在一处,让一人一兽并排躺在摇篮里,抱着同款奶瓶木呆呆地晒太阳。
熊猫崽:“吧唧吧唧吧唧……”
暮雪尘:“吧唧。吧唧。吧唧。”
那画面要多梦幻有多梦幻,看着简直像个童话。
聂昭:“……”
好,她失忆了,她什么都没看见。
万一曝光出去,暮大哥的形象可怎么办啊!
照顾暮雪尘的是他家小姨妈,自己也是个半大孩子,操着半生不熟的土话告诉烛幽:
“俺姐姐、姐夫命不好,孩子刚出生没多久,他们就在魔灾里遇难了。俺听说,他们有个道观里求来的护身符,自己没顾得上戴,系在了孩子身上……”
烛幽低低道了声“节哀”,阖上双眼默哀片刻,开口问道:“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少女垂下眼皮,憨厚朴实的圆脸上泛起一丝苦笑:“他叫雪尘,是俺姐姐取的名字。”
“俺姐姐读过一点书,她说这天下是神仙妖魔的天下,俺们凡人在夹缝里头求生,哪天一不小心就被大人物踩死了,可不就是‘微贱如尘’吗?”
“但姐姐也说,就算性命贱如尘土,心底里也要清白干净,不能自己把自己看轻了。即使最后被大人物踩扁了,碾碎了,变成一地雪渣子,也比做一滩烂泥来得好。”
“……”
烛幽眼底浮现出一缕淡淡的悲意,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用指尖轻点婴儿颈间红绳,为那枚早已黯淡无光的护身符注入灵力。
“哎呀,这是……”
少女只道是仙人显灵,忙不迭地屈膝行礼,“多谢神仙保佑!多谢神仙保佑!”
烛幽抬手扶住她胳膊:“不必如此。比起这个,我希望你帮我一个忙。”
她从怀中取出聂昭再熟悉不过的天罚锁,双手捧到对方面前。
“姑娘,请握住这条锁链,在心中默念你的愿望。无论什么愿望都可以。”
少女不解道:“这是……”
烛幽微微弯起眼角,绽出个烟火味十足的明艳微笑,眸光灿若星辰。
“这是我最重要的宝贝。但若没有你们,它就只是一堆废铁而已。”
天罚锁的本质,比聂昭所想的更为简单。
其中不可思议的庞大力量,并非来自修炼所得的灵力,而是来源于无数凡人的“愿力”。
烛幽一生踏遍天下,每点亮一片新地图,结识一位新朋友,便会请对方将“愿望”注入天罚锁,无论什么愿望都全盘接受。
她每收集一个新的愿望,这条锁链上便会多出一道锁环,一环套着一环,永无止境地延伸下去。
而天罚锁发挥力量的多少,完全取决于使用者是否符合芸芸众生的“愿望”。
在这个仙凡力量悬殊、缺乏民主基础的世界,这是烛幽唯一想到让苍生“为自己投票”的方法。
也就是说——
天罚锁之所以能在烛幽手中所向披靡,只有一个原因。
【因为是人民选择了社会主义】。
听着很生草,但不是玩笑。
或者说,是无数凡人朴素的心愿汇聚到一起,最终指向了能为他们开辟理想世界的道路。
仅此而已。
若有可能,烛幽也想对天罚锁进行量产,不再仅限于自己的本命法器,而是全仙界人手一条,在人民公仆手中日天日地,在尸位素餐的蛀虫手中捆不住一只鸡。
只可惜在此之前,她还有太多事情要做了。
少女虽然不明就里,但出于对烛幽的信任,还是伸手握住天罚锁,字正腔圆地大声道:
“俺的愿望就是,今后俺们锅里有肉吃,冬天有袄穿,病了有药用,老了有人管。让俺们村里的孩子,再也不要吃雪尘这种苦!”
然后她的嗓音渐渐低下去,抬起生着老茧和冻疮的手,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
“还有就是,那个……如果锅里煮的是五花肉,那就更好了。”
话音刚落,天罚锁便应声绽放出一片光华,一道明亮耀眼的银白色锁环凭空浮现,完美嵌入现成的锁链之间,如同一弯清冽的月牙。
烛幽舒展眉眼,向目瞪口呆的少女点头致意:
“多谢你。我发誓,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愿望。”
而后她转身告辞,不紧不慢地走出一段路后,方才传音向怀中的黑狗道:
“你都看见了?我也不想冒险,但为了不对他们食言,这是我非走不可的路。”
“‘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这句诗我念给你听过,你也很喜欢不是吗?当年面对魔灾,你就做了头一个‘抱香死’的人。”
“难道这‘抱香君’你做得,我就做不得?”
“……”
远在山间的巫黎沉默半晌,最后发出了一声很长、很长的叹息,长得好像离别时划破夜空的汽笛,在山间吹起了一阵苍凉而寂寞的风。
“我说不过你。随你高兴吧,烛幽。”
“你若下定决心,我会在后山祭坛等你。”
“不过话说在前头,你若真有本事净化混沌体内的魔气,我便自去投胎转世,从此再也记不得你了。”
“……”
烛幽不语,只是了然地点了点头。
没有瞻前顾后的犹豫,也没有肝肠寸断、缠绵不舍的离情。
她早已作出了决断。
接下来,便是聂昭似曾相识的光景——
烛幽与巫黎商量妥当后,又花费了一些时日,有条不紊地安顿好太阴殿和妖都诸般事宜,与群妖挥手道别,踏上了通往祭坛的山路。
“别担心。”
“在这里等我回来。”
“我和你们的魔尊,一定会化解魔灾,让这里变成真正的桃花源。”
原来如此,聂昭想。
原来她真的曾经在这里,向不知能否再见的伙伴道别。
这一路烛幽走得很慢,一路走一路与巫黎闲话家常,语气未见得有多留恋,仿佛只是在好友出国留学前一晚,最后一次享受促膝谈心的喜悦。
在这段路途中,聂昭也一点一滴地回想起来——
【我记得这一切。】
【我记得这一路上花树的色彩,泥土和青草的气味,从枝梢吹拂而过的清风,透过树叶洒落斑驳光影的太阳。】
【这条路,我确实曾经走过。】
“烛幽。”
巫黎在耳边唤她,淡泊的嗓音里辨不出情绪。
“这不是你的真名吧?我记得你说过,这是你给自己取的名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