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第2/3页)

“检查做了,什么时候能拿报告?拿报告不要本人亲自跑吧?我们住乡下,来一趟县里不是那么方便。”

段汁桃想好了,到时候取报告就她一人来取,免得她妈多心。

真要是宣判了,那就让她一个人独自接受审判。

医生大约也瞧出来段汁桃的话术,报告是当天立等可取的,但他不戳破,换了个说法:“三天后来取吧,到时候等病理报告出来了,再一起拿。”

这三天,段家人默契的不谈病,全家人满怀热情的迎接从北京回来的大姑娘和外孙。

三天后,是段汁桃一个人上县城里拿报告的。

段汁桃去取报告的窗口拿报告,窗口里两个小护士在谈论着早饭吃了什么,一个在说婆婆新包的干萝卜馅包子好吃,另一个在说她妈昨晚蒸的红糖发糕松甜。

段汁桃接过窗口里递出来的报告,心底在感慨说:无论是哪个妈,婆婆又或者亲妈,有妈真好啊!

段汁桃把报告拿给医生看,望着医生越来越紧促的眉头,段汁桃知道没戏了。

出了诊室,浑浑噩噩地下楼,走到医院一楼大厅。

烈日伏天,医院天花板上的电风扇飞快的转着,卷起的风都是热烫的。

热风打在段汁桃的皮肤上,她却觉察出了透骨的寒意。

医生说:“肠癌,可能扩散了,县里的医疗卫生条件有限,家里经济好的话,就上省城去看看。要是经济条件不好,后面会痛,就在这打打针。”

段汁桃觉得天塌了,世界再也照射不进任何阳光了。

即将没有妈妈的世界,被灰暗笼罩着。

段汁桃叫了个三轮车,报上了单琮玉的单位,约摸十五分钟后,三轮车夫把她拉到了县电网大楼的门前。

门卫大爷问她找谁,让她在门口登记。

段汁桃不知道琮玉的具体科室和职位,只说自己找他们单位的单琮玉。

大爷觑了面无血色的段汁桃一眼,娴熟地拨通座机号,电话接通,单琮玉很快就从楼上下来了。

“嫂子,不是说后天才来县里住一阵么,星回呢?”

嫂子段汁桃手里没行李,手里只拎了个印着人民医院字样的塑料袋,侄子单星回更是不见踪影,单琮玉疑惑的盯着嫂子苍白的面庞。

段汁桃失魂的说:“琮玉,嫂子的妈得了肠癌,来和你说一声,我和星回明天就回北京,带我妈去看病,就不上你家叙旧了。”

单琮玉“啊”了一声,安慰她道:“嫂子你别急,是在咱们县医院做的检查么?我让谢宣给他爸打电话,问问医院,亲家婶子的身体到底怎么回事。”

段汁桃搭住她的手说:“这病错不了,我心里有数,别麻烦你公爹了。我也想好了,真有病就带我妈去北京治,要是查出来是乌龙,权当领着老人去北京玩一趟。”

见她心意已决,单琮玉也不继续客套了,便说:“明天就走,也太急了,眼下都快吃晌午饭了,嫂子你留我单位一道把午饭吃了,我去和单位请一天假,等会让谢宣开车送你回乡下,明天一早再去接你们,送你们去车站。”

丈夫开上汽车也快有一年的时间了,眼下车技已经很是娴熟,乡下到县里一来一回顶多三个小时的功夫。

段汁桃原本想推辞,不想给他们小两口添麻烦。

但转念一想,自己从北京给他们小两口、小外甥,还有亲家二老,带了许多吃的穿的用的。

眼下自己急着回北京,这些东西怕是没时间给他们了,这样正好,他们送她回乡下,她就把这些东西,都给他们装在车里带回去。

*****

段汁桃晕了头,上了省城发往北京的火车,才想起来,没给单琮容的办公室打个电话过去。

丈母娘要上北京治病,这么大的事都没和他提前知会一声。

这回段汁桃咬咬牙,给母亲、自己、儿子都买了躺着的卧铺。

坐长途汽车是能省些,但母亲年纪大了,禁不住在服务区上上下下的折腾。

更何况母亲本来得的就是肠子的毛病,服务区的茅坑简直臭的,把人都要变成蛆。

段汁桃想:那臭气沼气一熏,再瞧见粪坑里蠕动的蛆,妈妈坏了的肠子别说拉不出来了,就是吃不吃得下饭,到时候都得成问题。

段汁桃也知道自己揽下的这个活并不轻松。

她是嫁出去的女儿,在农村,按理说,母亲病了,轮不着她出头给娘家妈看病。

可家里的哥哥和嫂子们,基本把母亲的病情猜测得八九不离十,可是谁也没开口要带老人去治病。

老人不在家时,他们几个子女在屋里商量,也是互相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肯多说一句,生怕老人的病就赖在了自己的头上。

两个嫂子毕竟不是妈肚子里生出来的,段汁桃不好说什么,但两个哥哥确实也让她伤心了。

妈对他们明明那么好,省吃俭用的存了私房钱,也是紧着给他们当零花,怕他们作为男人,出去的时候,兜里没有余钱,会被人看笑话。

大哥结婚那年,赶上干旱,家里收成不好,妈领着她,走了三十里地,去外婆和几个姨妈家借钱。路上她说渴,妈都不舍得花一角钱给她买根冰棍,只是哄着她说:“你姨家快到了,咱喝水。你哥马上要结婚,家里用钱的地方太多,咱们能省一点是一点。”

到了二哥结婚的时候,其实和大哥结婚也没隔几年。

大哥结婚欠下的债才刚要还清,二哥又马不停蹄的说好媳妇,家里就又欠下了一笔债。

她是家中老小,又是唯一的女孩,父母也总说她在家中最得宠。

但其实段汁桃知道,真到要真刀真枪上阵的时候,自己绝对是被父母抛下的那个。

她结婚的时候,父母给她备了一千块的嫁妆。

那个数目,段汁桃是满意的。哥哥们结婚也差不多用了这个数,她只比哥哥们少了一点,心理还是平衡的。

但偏偏二哥那时候不争气,去镇上打麻将,被人做局,赌输了三千块。

妈和她说:“桃儿,这一千块嫁妆妈不能给你了,你二哥混账,但妈不能眼见着他为了三千块的赌债去死。”

妈舍不得二哥为了三千块要死要活,却舍得她没有任何嫁妆出嫁,被婆家人一世看不起、在婆家面前一世抬不起头。

段汁桃是恨的,恨二哥,也恨父母。

甚至结婚后,很长时间,都不愿意和娘家来往。

直到她怀上了星回,母亲拎着一篮子平时辛苦攒好的鸡蛋,捉了四五只家里养的土鸡,大夏天的走了五六十里路去镇上给她买鱼胶,鞋底都快热化了,大汗淋漓的出现在单家的门口,段汁桃在那一刻,才选择了原谅与释怀。

她是妈妈,是她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人,是这世界上除了儿子之外,与自己淌着一样血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