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第2/2页)

宝鸾努努嘴,不甘心地嘀咕:“听说蛮夷部落的公主,有一草原马呢,我才几匹,多要一匹也不多。”

公主的胡搅蛮缠听在傅姆自己耳里,肯定是纯真娇憨的,但在别人看来就不一定了,尤其是几位身处漩涡心烦意乱的皇子们。

太子与皇后之间紧张的母子关系,已然延伸到其他人身上。

二皇子三皇子最近很少和公主见面,宫中遇见也是匆匆一别,不知终日在忙些什么。如今和从前一样的,就剩一个六皇子,他似乎总能腾出时间陪伴公主。五天里三天能见到面,若是出宫游玩,六皇子只要能到场,就不会不来。

即便如此,傅姆仍不能完全放心,认为六皇子会无限度包容公主。

没有谁会无条件给予耐心,亦没有人完全不求回报地对一个人好。

傅姆在宫中多年,她的警惕心使她随时都要为公主想一想:哪些人能够接纳,哪些人需要远离,若要接纳,这个人的企图是否会伤害到公主?

傅姆不看好六皇子的企图,他对公主一直都是温柔备至的,即便他现在已经没有必要对公主好,他仍乐此不疲地关心公主。这份关心使傅姆有些慌乱,她见过追逐贵妇人的郎君们,眼里也曾有这种类似关心。但仔细比较起来,其实又不太像。

六皇子的关心里,没有放肆,尊重是存在的。这份介于兄长和情人之间似是而非的关心,使得傅姆时常很困惑,因此她偶尔只能武断,小心提防六皇子,再谆谆教导公主什么是男女之防。

而公主长大了不爱听教诲,傅姆只能想尽办法暗示。既要防着两人过度亲昵,又不能让他们太过疏远,这是件费力活。比如现在,傅姆就不想班哥认为公主胡搅蛮缠。

傅姆提着心用余光观察班哥,随时准备抢在班哥翻脸生气之前解围。她温柔仁慈的目光落在宝鸾脸上,如洁白花瓣般美好的公主,是她伺候了十年的孩子,比主仆之情更深刻的感情再也不会有第二份,她愿意为公主献出生命,自然也会时时刻刻为公主着想。

傅姆动作轻柔地扶过宝鸾肩膀,手里一个玉连环,试图转移公主对大红马的注意。

今天格外有脾气的公主将玉连环塞回傅姆手中:“姆姆替我解。”然后一转头又趴在窗边看大红马。

班哥用马鞭敲敲窗沿:“去西域再寻一匹?”

宝鸾点头:“对,去西域寻。”

班哥:“蛮夷公主有一草原的马,小善也要一草原的马?”

宝鸾点头:“是,小善也要一草原的马。”

班哥莞尔对着她笑,爽朗的笑容比秋天的太阳更灿烂,黑幽幽的眼睛,似蕴藏两汪粼粼秋水,深邃缱绻,看得人心跳加速。

队伍经过一丛桃红花瓣夹绿叶的木芙蓉后忽然停下,在傅姆开口阻拦之前,班哥健硕有力的双臂已经将宝鸾从车里抱出来。两个人同坐大红马,快速奔出去。

宝鸾兴奋的声音被风揉碎:“他们会追上来吗?”

班哥笼紧她的风帽,笑着回答:“会的,我们只跑一小段路。”

宝鸾笑嘻嘻,双腿夹紧马肚子,满足地喟叹一声:“能跑一小段路也很好了。”

“这就喜欢了?真是孩子脾气。”班哥低头,凑近嗅她身上的香气,喉咙几不可见地耸动一下:“让人去西域寻马,给你一草原马,好不好?”

宝鸾不相信:“真的吗?”

班哥陶醉地贴着她的耳朵,眼眸深深,低声逗她:“我哄孩子,你是孩子吗?”

宝鸾耳朵烫烫的,一只手贴到班哥脸上推远他,滑溜溜不算白,软软的很细腻,下意识多抚一把,又在自己脸上摸一把。

都是剥壳鸡蛋。

风将班哥的呼吸吹得更加炙热,薄唇蹭着宝鸾风帽上一圈白绒绒狐狸毛,他缓声道:“这次去庙会玩个够,秋狩就别去了。”

宝鸾突然听到这话当然不肯,秋狩多好玩,她还想自己捉兔子:“要去的。”

“听话,去和陛下辞掉,说你不想去,要留在宫里。”班哥试图和她商议。

宝鸾觉得奇怪:“为何要辞掉?你不是也去吗,我不要留宫里。”

班哥只道:“你不要去。”

前方不远处是兴国寺,依稀可见一行人等在路旁,形容郑重,是住持带着知客僧亲自相迎。马后是追赶上来的队伍,八宝香车窗户里探出一人,傅姆急得直喘气,隔着大老远就喊:“三公主,六殿下!”

班哥让马慢下来,从官道上离开,到旁边一小片稀疏的树林里:“一定要去?”

宝鸾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说秋狩的事,又为何劝自己不要去,她很是认真地考虑了一会,得出答案:“嗯,我想去玩。”

这其实也是意料之中的回答,但劝过总比不劝强。班哥没有勉强,默了一会,心平气和接受了宝鸾的决定。

所幸早就做好准备,所以退让一步也不是很难:“非要去,你的帐子得在我旁边,我去哪你就去哪,不许乱跑。”

宝鸾笑问:“你去打老虎,我也要跟着吗?”

班哥刮刮宝鸾的鼻子:“可以变成母老虎跟过来挨两下。”

宝鸾嗷呜一声捧起他胳膊:“好哇你说我是母老虎,母老虎要咬你。”

侍卫们寻到小树林,傅姆奔过来,宝鸾被重新扶进马车。班哥慢悠悠骑马,好似方才带人狂奔离去的不是他。

傅姆忍不住狠狠瞧了班哥一眼,快速得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就已恢复往日恭敬。检查宝鸾周身,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傅姆这才松口气。

班哥亲自将宝鸾送进寺里,检查过四周的守卫,严肃交待侍卫和宫人:“好生伺候,哄着公主高兴玩,危险的事不许她做,劝着些。”

年轻的面庞冰冷冷板着,对寺里的和尚们道:“公主仁爱,未禁游人。但你们牢记,周围百丈之地,有公主在,不许有外男,若敢擅自放人入内——”

白光出鞘,削铁如泥的长剑挥过,路旁的大石头轰然裂成两半。云纹金冠的六皇子英姿勃然,面带杀气,锋利的目光轻轻扫视,像是能刮人骨头。

住持带着僧人们连连称是,再三保证绝不会让外人惊扰公主,送走班哥后才发现额头吓出了汗,从侍卫那里收到六皇子替三公主捐的大笔香油钱,惊吓才平歇。

宝鸾在傅姆的陪伴下一一拜过几处殿内神像,打算去静室歇息一觉再继续游玩。沿着小径往前走,路尽头的菩提树下突然扑出一个人影。

“是你对不对?是你,肯定是你!”来人声嘶力竭地哭喊。

知客僧吓一大跳,看清是个穿胡服的女郎而非郎君,不由庆幸。

还好是个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