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第2/5页)

勉强还在工作的理智出面,将诸伏景光明显是悲痛过度,分不清现实与虚幻才会产生的臆想扣押,让他总算回到了现实中来。

现实就是,即使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魔幻因素,源千穆的死也的确跟他有关。

他是他的好友,也是连接他与光明的安全绳,但安全绳自己安然地回到了阳光下,沉溺于安逸中,连他们间的联系断掉了都未能察觉。

源千穆不是神,不会未卜先知,他只是走得太快,赶在了所有人之前,把可能的危险都抢先替他们挡了下来。

现在走在最前面的源千穆先离开了,他的遗物却没有人认领。

还在组织卧底的零不能去,明面上只认识“克托尔”的班长他们不能去,能去代领遗物的只有诸伏景光。

当初的玩笑话成了现实,诸伏景光竟然真的领到了友人的抚恤金。

诸伏景光也不知自己出于什么心态,还打开那本存折看了一眼。

十分丰实的金额,每个卧底牺牲时都有这么一份,殉职者如果有家室,还会往里再加一笔安家费。

源千穆没有结婚,早早离开的本家似乎没有他的直系亲属,所以安家费是没有的。

“他那边的家里也看不起这点钱,怪不得就这么丢下不管了……搞什么,这就是大家族的人情冷暖吗,我还以为他这个大少爷在家里过得很好呢。”

诸伏景光压下对高高在上源家的不满,带着纸箱回到了住所。

把纸箱放在桌上,他给自己倒了杯水,端着水杯在屋内转了两圈,又清扫一圈,好似先找点事情转移一下注意,就能整理好心情,以常态面对遗物的状态。

终于,他在桌前盘腿坐下,打开了纸箱的盖子。

这个纸箱三边长都不过二十多厘米,足见里面根本没有多少东西。

诸伏景光最先拿到的,是警视厅郑重写给家属的慰问信,除了最基本的那些表述,里面还有一句,源千穆警部生前为社会与国家做出了巨大贡献,特追授其警视职位……

源千穆生前是警部,无需多说,而他也是他们同届职位升得最快的。

诸伏景光前不久才升成警部,还在想自己姑且算是赶上了半只脚,结果下一秒又被友人抛在了身后。

他想升到警视,最快也要再拼命好几年——但那时候追上,也没什么好高兴的。

把慰问信和源千穆从来没戴过的警徽放到一边,诸伏景光又拿出了下一件遗物。

居然是个看起来很高档的盒子,还是全新未开封的。

“这是什么……啊,是墨镜?”

诸伏景光把盒子翻过来,看到了背面的商标,是不熟悉的牌子,干脆在网上搜了搜,结果吓了他一跳。

这竟然是个奢侈品牌,这副看着样式最普通的墨镜也能抵他两个月的工资,如果是最好的那些款,吊牌上标的更是天价。

“……我好像猜到,这是要送给谁的礼物了。”

一提起墨镜,除了阵平还能是谁。

说来也有点好笑,拆弹专家松田警官一毕业,就戴起了墨镜,源千穆对他这耍帅似的行为颇为嫌弃,连带着也嫌弃上了墨镜、啊不,是嫌弃松田警官挑墨镜的品味。

松田警官对他的嫌弃意见也很大,心里肯定是不服气的。

——所以,为了某人的治好不服,他才亲自选了一副墨镜吧。

诸伏景光的嘴角下意识勾了勾,心头的压抑也不知道有没有因此淡掉。

虽然不知道礼物是出了什么岔子没送出去,而这样被惨做遗物的,但他肯定不能先帮阵平拆掉包装,所以还是把盒子先放到一边,再看下一件……

“…………”

“没有了啊。”

源千穆的遗物,一共就这点东西。

这能叫做“遗物”吗?诸伏景光想说。

明明……没有一件真正属于那个人自己的东西。

哦,想起来了。

从“克托尔”的研究所残址里,确实还找到了一点没烧干净的个人物品,这些不成形状的残块碎片,都被放进了“阿方索·克托尔”空荡荡的衣冠冢里,毕竟他的死法是尸骨无存。

诸伏景光变得有些迟缓的目光,停在面前这几张纸、小小的警徽、一张存折和一份礼物上。

他大致明白自己要做什么了。

存折和慰问信不能留在他这里,他要去打听一下源家的消息,跟那边主动联系一次。

源千穆的直系亲属似乎是不在了,但应该还有别的亲戚,存折必须得送过去,如果他们还是不想要代表一个人牺牲与奉献的这封慰问信,他再自己留下。

然后明天还要再去警视厅一趟,把礼物转交给阵平。

虽然很想问问阵平,事发当时的情况……不行,至少现在还不能问,此刻最痛苦的不是他们,而是当时就在现场,目睹友人死去的那个人。

对了,过完明天还有一天假期,他终于可以去墓园一趟,已经一个月过去了,还会坚持去那里祭拜的人应该没有多少……

好吧。其实葬礼的那天,他去了,零也去了。

做着伪装的两人隔了很远,墓园里黑压压的人群几乎都是警署的同僚,与“克托尔”顾问打过交道的警察们都来了。

墓碑前放满了白色花束,但诸伏景光远远地望去,只看到了一块刻了字的碑。

墓碑上没有照片,墓碑下也没有沉睡的人,只有凭空的祭奠。

爆炸案当天播放的带殉职人员照片的新闻,隔天就因某些原因悄然淡去,传到网络上的照片也在一夜之间清空,除了当天看过新闻并且留有印象的人,除了那些本就认识他、还牢牢地记住他的人之外,不会有其他人知道那个在摩天轮上被炸死的男人的长相。

聚集在这里的,也就是后面这群人。

“克托尔”顾问好像和所有人都能说得上话,虽然没有知交故友,却还算有些聊得来的熟人。

因此,有三个“和顾问还算熟的朋友”,勉强可以代替亲友的角色,一直停留在墓碑前。

平时最活跃的萩原研二,那天下来,只是面对墓碑失神地站着,偶尔才蠕动嘴唇,发出些许旁人听不见的呢喃。

松田阵平比他更沉默。

这个男人穿着和其他人一样的黑西装,却像是除了仇恨之心外的其他,都被薄薄的布料压垮了那般,卷发凌乱地翘起,近乎一蹶不振。

诸伏景光是最能理解松田阵平的人。

自己死去,和别人代替自己死去,是意义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虽说谁都不会责怪他,造成源千穆死亡的是炸弹犯,跟负责拆弹的松田阵平没关系,他不必太过自责……

但是,这样安慰他的人却不知道,那个代他死去的笨蛋,是他重要的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