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第2/2页)

先不是唤他老祖就是唤他老谈的,现在倒客气生疏了……谈风月原还常嫌他冒犯,可如今见他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却又平白生出了几分不舒服,眼睛微微一垂,稍作掐算,便指了个方向,“该是那边。”

顺行数十丈远,复行几步,便见到了一处山窝,涧中冰帘石瀑,于下方积出了一汪小潭,水流疾冲入潭中,溅起水雾缥缈无数。

水瀑哗啦急响,谈风月对照着天星来细算方位,逐步沿潭岸走过,在一道石瀑旁站定了脚步,似有些不确定地看着那道水帘,微微皱眉道:“是在这……里面?”

秦念久一根直肠子,对上异事惯来直来直去的,权把他的不确定当成了不愿涉水的为难,豪迈地将黑伞让了出来,往他手里一塞,“仙君,请!”

……这破伞能挡什么?谈风月一言难尽地看了看手中的破伞,又看了看那急流水瀑,将那破伞换到了左手上,右手一揽那阴魂,把他圈到了自己肩侧贴着,“天尊跟我客气什么。”

说着便打起黑伞,往二人顶上一遮,拽着秦念久一并穿过了水幕。

没了怨煞之气灌溉支撑,那黑伞只是一柄再普通不过的破伞,根本遮挡不了什么。待穿过水幕,站到了实地上,两人已是水渍满身了。

山泉清澈,不比酒液湿粘,沾在身上也不觉太难受。谈风月施施然拿小术烘干了头发、理净了衣裳,才迟迟看向那已成了落汤鸡的秦念久,将黑伞还予了他,“多谢。”

“……”秦念久被水淋了兜头满脸,嘴角直抽地看着他,“……这伞破是破了些,遮你一人也不是不行,你却非拉我一起过来……”

“既是友人,自然是仙福同享,鬼难同当——”谈风月略显无辜地道,又一挑眉,“怎么,天尊不愿?”

……还仙福同享,鬼难同当呢,也不看他这个怨煞之身高不高攀得上!秦念久白他一眼,心却莫名地安定了下来,嘴上嗯嗯啊啊地敷衍着应了,拿万能的“无中生有”在空中挂了丛火焰,借温度烘着头发衣裳,又借火光打量起了他们所身处的地方。

暖色跃动中,能看见他们似是踏进了一个入口细窄、里部却大而空深的溶洞。其内洞径交错,有长而尖细的石柱嶙峋自上垂下,远处有暗河正流,无端以人一种压抑紧迫感。

……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好地方。秦念久虚虚拖着那丛火苗,无意间将谈风月护在了身后,小心且慢地往深处走去。

……早说过不知道几遍,让这阴魂别一遇见危险就挡在自己身前,现下倒好,这都还没遇着危险呢,就已经在前面挡着了……谈风月目露复杂地看着他的背影,心说也罢,总比躲着他好,便信手掐了团小火出来,却没用来照明,而是善心大发地替秦念久烘起了他未干的发尾。

细小的火焰在指间如水般流动,并不灼热,只是微温。他垂眼看着手中的火苗,慢慢蹙起了眉——那日身陷于破道遍遍重复的幻梦之中,眼见幻境将塌,是他掐了个“无中生有”,掸火星以弄醒了那白衣人……

先从没细想过,只当是歪打正着,现下再想……幻梦之境中只应出现梦主认知为合理的东西,也就是说,在破道的认知中,有人掸火星弄醒他师尊,是件合乎情理的事?

那白衣人醒后,并不意外地看向了窗外,说该是“他”来了——这个“他”,莫不就是那个叽喳吵闹的……他自己?

所以……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又绕回了这个无解的问题,施术人一阵失神,手上跃动的火苗渐失了控,本是烘着身前人的发尾,竟差点炽烈地烧了上去,谈风月慌忙回神,一收手掌,将火焰摁熄在了掌心,却听那阴魂低低惊呼了起来,不免尴尬地轻咳了一声。

只是秦念久乍然止步,却不是因为发现头发差点被烧了。他第一时间反手拦住了身后的人,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这阵……”

先已猜了这处或许设有祭阵,却没想到这阵竟是如此的——精妙?宏大?骇人?……

秦念久一时词穷,愣怔地看着不远处的大阵,只见百余道繁复咒法纵横之中,凌空有汩汩暗红正涌,似有生机一般不断分合融聚。

而那澎湃涌动着的暗红液体,虽无腥气,亦无锈味,却分明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