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第2/2页)

虽然他看不懂这阵,但可以学啊,再不济,帮着在旁边扇风还不行么——

谈风月没答话,只从怀里捧着的吃食中挑出一样抛了给他,“喏,封口费。”

……当自己是三岁小孩儿么!秦念久下意识地接住了他抛来的东西,正欲发作,却听那老祖不慌不忙道:“龙须糖。你不是说你没吃过么,方才见有小铺在做,便捎带着问他们要了一包。”

“……!”三岁小孩儿秦念久当即被收买了,捧着糖包一个躬身后退,“老祖你歇好,我一个人查就行!”

看么,这不是好哄的很,比那只会恃着冷脸对他的白衣人不知好到哪里去了……谈风月嘴角挂着一抹不甚明显的笑意,看着那阴魂转身查起了结阵。

依旧是个日朗风清的好天气,轻风阵阵,漱漱穿叶而过。秦念久沿着城墙逐寸检查过去,渐走得远了,谈风月仍留在原位的树上靠着,浸在风中,懒懒透过叶隙看太阳缓缓偏挪,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捋着这一通异事,但不知怎地,捋来捋去,思绪却总会错搭到那阴魂身上。

那阴魂,因异事与自己相识,因异事与自己结缘,因异事与自己同路,一路上他人之事解决了不少,自己的骸骨却还无处可寻……真是造化弄鬼。也不知待那阴魂敛回骨来,入了轮回——

思及至此,他思维稍顿,垂了垂眼,又不自觉地轻蜷起了手指。

就像那宫不妄所说的一样,他都已借尸还魂回来了……又为何非要入轮回不可?

与他一样,只着眼当下,在这世间逍遥自在,难道不痛快么。

谈风月看着自己空落的掌心,又看了看另一手上所握着的、该是那白衣人所赠予的银扇,半晌后把银扇往袖中一收,换了个更为舒适的姿势靠好,闲闲抬眼看天。

风也清云也淡,碧色的天空掺着绿叶一并映入眼底,是一方再普通不过的小景。可他看着这幅绿叶掺晴空的景象,竟蓦地出了神。

许是先前甚少往树上坐,许是先前没那个心思抬头赏云,许是先前根本就无心留意身边所谓的“美景”,他现仰头看着这幅小景,只觉得似陌生又似熟悉,像唤醒了一小片遗失的记忆。

那记忆中,也有这样一方晴空绿叶,树下积着浅浅一层薄雪,有人无声踏雪而来,仰头唤坐在树上的他。

——“你在这儿坐着做什么。”

——“你还搁这儿坐着呢?!”

记忆与现实中两道声线同时响起,一道模糊,一道清晰,一道平平板板的无甚波澜,一道大惊小怪的咋咋呼呼。

秦念久踩着树下的碎叶,不满地抬头看他,“我都巡完一圈回来了,太阳都要落西山了——怎么,老祖你在树上入定了啊?”

谈风月稳了稳心神,垂眼与他四目相对,“糖都吃完了?味道如何?”

听他这么问了,秦念久先下意识地咧嘴答了个“嗯,好吃!”,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正不满呢,便迅速敛去了脸上的笑意,瞪他一眼,“不是,自打来到青远,你就没一天正经上过工——”

谈风月被他这瞬时变脸的功夫逗得轻轻一勾嘴角,无辜道:“我这不是不会……”

“哎哎,”吃完了东西,自然嘴就不软了,秦念久打断他,“别拿你不识结阵来挡啊,那制琉璃、制衣、耕种……烹饪你总会吧?你不是说你自家做饭好吃么,难不成说的不是你自己?”

谈风月还真不会厨艺,当初在红岭客栈不过是唬那叶尽逐一句罢了,似有些无奈地道:“我说你就信啊?”

他无不闲适地摇着银扇,看傻子似地睨着树下的阴魂,“这结阵自身就设得牢固,又有后山处的灵阵时时维护着,哪用得着你我二人日日巡查?你巡了这么多天,可有发现什么漏洞没有?明显没有吧。那不就是在做白用功么。”

秦念久:“……”这老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话了?

他不忿地踹了一脚他所坐着的树干,晃得绿叶纷纷而落,“那也不能——呃。”

谈风月听他话音顿止,还当是他无话反驳了,故作疑惑地道:“怎么?”

秦念久却没看他,只看着不知何时站到了树后的宫不妄,僵僵提了提嘴角,生硬道:“呀,城主您来啦?来巡查吗?来了多久呀,怎么也不吭一声,咳……”

宫不妄全没理他,只挑着秀眉拂去了落在肩上的叶片,转脸看向了树上坐着的那人,仍是那副要笑不笑的神情,“自打来到青远,便没一天正经上过工?”

哦豁。秦念久幸灾乐祸地一并转脸看向了那老祖,心说看吧,我治不了你,总有人来治的。

只是……

原满心等着宫不妄出言敲打这老祖一番的,可她说完了这句便没了后话,只一甩红袖,转身走了。

拭目以待的秦念久:“……”

目瞪口呆地看着那道红影逐步远去,秦念久心中的不忿顷刻间升级为了愤愤:一个做城主的,城民如此消极怠工都不管,还有没有天理了!?怎么,有“前缘未尽”就这么了不起么?还带包庇的啊?

见宫不妄都没说什么,谈风月明显心情极好,还抬眼看了看天色,掐指一算,而后冲秦念久摆了摆手,“尚还有一个半时辰放工呢,天尊,继续吧。”

秦念久:“……”

出了这样一个小插曲,挨到收工归家时,两人的心情明显分裂成了两个极端。能见这阴魂吃瘪,谈风月想当然是心情轻快的那个,就差哼上小曲了。秦念久则看都不想看他,只闷头快步往自己的小屋走,关门时还把门甩得砰砰作响。

谈风月跟在他身后,见他这副作态只觉得有趣,好笑地摇了摇头,便转身进了自己的屋子。

——而后又从屋子里直直退了出来。

秦念久不知隔壁发生了什么,一回房便气呼呼地倒在了床上,咬牙切齿地直把枕头当做是谈风月来揍。

刚揍至一半,就听房门咚咚地响了两声,便没好气地扭头冲门外喊,“谁啊?!”

回应他的又是咚咚两声,不像是用手指叩的,倒像是用脚尖踢出来的,还似有些不耐烦了一般。

如此失礼之举,总不能是那老祖吧?怕是城里出了什么事,秦念久忙挥散了心间的火气,急匆匆地从床上翻身起来,赶去开了门。

木门一开,只见那老祖略显狼狈地抱着一整席快比他人高的枕头被褥,面无表情地对上了他的视线。

谈风月看着眼前的阴魂,似有些僵硬又似有些气恼,平铺直叙地解释道:“宫不妄把我的屋子没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