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第2/3页)
……到底是年轻后生,一讲起热血厮杀的场面便难掩兴致,这番生动入微的,还道他当时也在场亲历呢。秦念久心内暗诽,默默摇了摇头,没留意身侧的谈风月又陷入了怔忪。
——白衣染血,可不就成了红衣么。
——“我从日生鬼域一路背你回来……”
先前于幻境中窥见的那场虚梦,他背着一人,仿佛长路无尽般缓缓走着,天地一片濛濛,唯有两截红袖垂在他的颈间——
梦中,他似是语气轻快地与那人说了一路的话,可人醒梦散,只留空空。话音、画面、所背负的重量……都一并遗散在了他那失落的前尘中。
……已不可追。
……
叶尽逐声线激昂、唾沫横飞,秦念久勉强陪着耐心听着,叶云停则在旁皱着眉作苦思状,谁也没注意到他眼中的迷惘。
叶尽逐讲至兴起,凌空一挥拳头,“——这时候,鬼王乍然现身,以啸风撕碎了近前的几名宗人,秦仙尊急跃而起,自手中化出两柄——”
“啊!”叶云停脑内灵光乍现,蓦地一捶掌心,“我想起来了!”
“……”叶尽逐被他突地打了个岔,话音皆被囫囵噎了回去,一时忘了自己讲到哪里,只能愤愤地一搡他,气道:“瞎叫唤什么!”
……确实是自己惊乍了。叶云停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歉然地看了他一眼,才道:“我是想起来,不止长老讲学时提过一回观世宗,父亲有次酒醉,也讲起过这宗门……”
他看向了谈秦二人,“二位先前不是问有何擅铸剑的宗人么,这观世宗内就恰有一位。”
经他这么一说,叶尽逐也模糊记起来了,“哦哦!对!父亲那时还叹呢,说天赋难追,他钻研了一辈子铸剑之法,终也是比不过那人……我还想说呢,父亲的铸剑之术已算登峰造极了,还能有比他更厉害的?……咳,那人是叫什么来着?徐——”
他探脑往秦念久手中的名录上一巡,视线定在了“徐晏清”三字之上,“就是这姓徐的吧?!小宗门、擅铸剑……都对上了,你们要找的可就是这人?”
心中经已将线索都归拢过一番,秦念久早假定这“徐晏清”便是他们要查的那蓝衣师兄了,奈何怕牵扯出宫不妄之事,也没法与他们言明,只真假掺半地道:“我们要找的人可没飞升……应该不是了。”
“这样啊……”没能帮上忙,叶尽逐面上难掩失望,不死心地道:“兴许就是他,只是你们弄错了呢?”
……他倒还真希望是弄错了,一切都只是误会一场呢。秦念久摇了摇头,顾左右而言它地将话题引开了去,“你方才说,你们父亲也擅铸剑?”
叶尽逐的性子说好听了是单纯,说难听了便是一根筋,极易被岔开思绪,果然没再纠结于上一个问题了,一脸得意地点了点头,与有荣焉地道:“是啊,我们玉烟宗人所用的武器,可都是他老人家一手打造的呢!”
“哦?”秦念久好奇地往他腰间的佩剑上瞄了一眼,“可否借你的剑让在下一观?”
此言一出,叶云停便是一愣,怪怪地看向了他,谈风月也似有些没料到的样子,扭头看了过去,欲言又止,“你……”
也不怪他们这么大反应,他们持剑修仙之人,长剑如同心骨,是拿元神结了契的,万不可轻易经他人之手,他这话问得……属实轻薄冒昧了些。
只不过秦念久心中根本没这个概念,叶尽逐行事亦大大咧咧,更乐于炫耀显摆,毫没扭捏地将自己的佩剑解了下来,递到他的手中,满是得色地道:“喏,这就给你开开眼!”
接过的剑鞘外刻着麒麟暗纹,柄上嵌有几枚流云形状的白玉,扬手抽出长剑,剑身上浅印着一道破邪的灵咒,剑气虽冷却不寒不凉——诚然是柄上乘的灵剑,可比起宫不妄梦中的那柄梅花剑……终是差了不止八九分。
愈加肯定他们父亲口中的那位铸剑人便是那蓝衣师兄——徐晏清了,秦念久嘴上客套地夸了声“果然好剑”,便把灵剑还了回去,心亦安定了下来。
横竖不管这“徐晏清”是否就是那太子口中有古怪的国师,都是得去一探究竟的,接下来只需等太子安排,当面探过,便可知分晓……
叶尽逐刚把剑接回手中,正欲再揪着那日生鬼域的故事过一回说书的瘾,便见护送完太子归来的傅断水推开了木门。
傅断水面上表情一向寡淡,但瞧见了满室书册狼藉,还是不免轻皱起了眉,“怎么弄得这样杂乱?”
主事的来了,叶尽逐犹如耗子遇着猫似的,慌忙一敛方才那懒散模样,蹭地立了起来端正站好,“大师兄。”
叶云停亦有些慌乱地垂下了眼,躬身向他揖礼,“大师兄。”
是自己惹出来的祸事,可不好让这两个后生代为受过。秦念久忙道:“是我一时不察,碰倒了书摞,才……”
傅断水总不好向自己请来的援军发难,轻轻一抿薄唇,拂袖施了个小术暂将地上散落的书册杂杂堆好,又扫了一眼秦念久手中那册观世宗的名录,淡淡发问:“二位可找到了所寻之人?”
找是找倒了,却是断然不能与他说的。谈风月从来较秦念久更会说假话,同样淡然地开了口:“贵宗所存的书档实在太多,怕是翻得头晕眼花也翻不完,还是等我们再查细些,缩小了范围再翻过吧。”
傅断水本就寡言,仍是没多猜多问,只略一点头,便转向了自己的两位师弟,冷声道:“你们在此重新将各案档理过。”
……先前他们二人可是耗费了足足三日才将这一屋的案档分门别类地整理好!叶尽逐敢怒不敢言地一瞪秦念久,苦哈哈地应下了这差事。
歉然地望着两个小叶子在门内忙碌的身影,秦念久临回房前转眼看向了伫在门边的傅断水,不忘顺口向他打听,“不知傅仙友与那人皇太子……是如何结识的?”
傅断水目不斜视地看着师弟理案档,万分简略地答他,“机缘巧合。”
又道:“二位无需在此作陪,可先行回房歇息。”
心嗤一声不愿说就不愿说,还赶人呢,真是闷骚。秦念久与谈风月对视一眼,依言挪步离开了小院。
园林中花草甚繁,两人持伞摇扇,缓缓踏花踩草而过,皆是心事重重。
破道、宫不妄、观世宗、徐晏清……以及那真正的九凌天尊秦念久——
还有那来路不明的祭阵……
眼珠、血液……
一路上所遇见的桩桩异事间似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似密还疏地缠绕在一起,教人分不清头尾究竟。
秦念久俊眉深锁,语带惆怅,“若是能得知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一切便可真相大白了。奈何你不记前尘,宫不妄携有忘症,破道已死……又不能问宗门人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