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第2/3页)

纪濯然无惧无畏地直视着那黑袍国师,怒声斥道:“怕是你已使妖法惑控了父皇!”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就连皇帝都转眼看向了他,眼中情绪复杂难明,开口却道:“退下!”

纪濯然动也未动,国师亦是半点不显慌张,又是一声低笑,自嘲般轻摆了摆手,“……太子、怕是错、估了微臣的能耐……”

“妖人莫要狡辩!”纪濯然眉头紧蹙,横目看他,“你蛰伏于宫中数十年,褫夺百姓气运为你所用,残杀宫人,暗害皇嗣——如今,又惑控父皇,企图祸乱天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国师幅度极浅地摇了摇头,“……不、知太子,有何、凭据……?”

他所言的种种确实难以拿出切实的凭据来,纪濯然却神色不变,镇静地扬手直指国师,“——你自身,便是凭据!”

几乎是压着他的话音,傅断水身形一错,自袖中取出了长剑,以电光之势击向国师,却没直攻他要害,而是拿剑尖划开了他所戴的面纱——

面纱飘然碎落,只见国师久不见光的面上尽是沟壑深深,如同干泥皲裂了一般,皆是蛛纹,直教众人狠狠倒抽了口凉气。

国师下意识地拿手遮住了喉咙处,仍是处变不惊地微抬起了眼,似笑非笑地以白瞳“望”着眼前的宗人,“……容貌、怪异,便、是有罪?……倒真、是……宗门做、派……”

傅断水持剑回望着他,冷冷道:“怕不只是怪异而已。”

不欲再多听他狡辩,他即刻反手立剑,以念催动显形咒,“——光破寒廓,迷障离散!”

八字咒音贯风而出,有无数微尘般的灵光自他腰间玉佩中倾炸而出,极速覆溢满殿。

粒粒灵光映照之下,国师再难掩其本相,原本浓黑的发丝骤然披散开来,缕缕褪成了灰白,手肘、面颊、颈侧……所有曝露在外的皮肤皆成了块块腐肉,枯黑干瘪,而他的手——

瞥见有无数根怪异的乌色丝线自他手中延向人皇,末端直沁入了人皇的后颈,不等国师反应,傅断水果断地提剑斩向那根根乌丝,却蓦然听见身后的人群传来阵阵惊惧至极的尖嚎——

一记撕心裂肺的尖锐女音混插在其中,难以置信般,“……将军?!!”

叶尽逐的声线挟满失措,“他们都是伥鬼?!”

以及谈风月似带着重薄怒的惊喝,“傅断水!”

受了那灵光裹覆,殿中以将军为首的大半数官员皆起了变化——似有“咔咔”错骨之声接连响起,他们的皮肤片片皲裂,如沙尘般流散而开,露出了内里正蠕动不停的扭曲血肉——

而人皇已如块破布般颓然昏跌在了位上。

不需亲眼看清,亦能猜出身前这宗门人此时面上的错愕,国师不断自喉中漏溢出桀桀笑音,语速渐快,“……显、形咒?不错。倒替我、省去了不、少事……”

傅断水满眼惊诧,翻手便要掐诀,却发现他竟调动不起哪怕一星半点的灵气——腰间灵色润泽的玉佩不时何时已黯淡了下去,唯剩下了一枚空壳。

国师仍是笑着,挪开了遮于颈上的手,喉间显露在外的一处空洞扎眼无比,是一道再难愈合的旧时剑伤,有浓厚阴气自洞中流泻而出,“……你说,若是你、们安安生、生的,好好让我、将这场木、偶戏演罢,又……何至于、此呢……”

——待满殿伥鬼将众人吞噬殆尽,拾穿起他们的人皮,又能摇身一变成为那人,一切,不还是按照他的计划进行?

终是殊途同归!

仿佛先前的迟缓、僵滞都是假象一般,国师怪笑不止,猛地急跃而起,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闪至了两个作太监打扮的少年身后,拿枯瘦却利如鹰爪的五指紧扣住了他们的后颈。

哪怕是至尊修者,失了灵力可用,亦不过一介长寿武夫罢了,何况叶尽逐与叶云停。

连国师的动作都未能看清,叶尽逐只觉足下一空,便与叶云停一并被毫不留情地揪出了殿外。

如同当年凌空踏云那般踏着足下流溢的浓浓阴气,国师死死抓着二人,直冲国师塔而去。

扇扇厚重的殿门在他身后乍然闭合,砰声落下了门闩,锁住了满殿困兽。

随着一声巨响,殿门死死闭合。

“师弟!——”

惊喝断在了中途,傅断水急急回身,斩落了即将侵袭至纪濯然身侧的一段血肉触手,将他推至了一个较为安全的角落,神色厉然地看着那一小坨血肉跌落在地,融成了一摊脓水,随后又颤颤化出了形体——

瞧见了这幕,谈风月远在那端护着身后惊慌失措的谈太傅与谈夫人,冷声冲他高喊,“挡,不可斩!”

——挡?整殿伥鬼几要超过了活人的数目,怎么挡得过!傅断水眉头深锁,尽力自坨坨血肉手下救下了两个面无血色的文官,却眼睁睁地看着数名官员惨嚎着被一坨高大的血肉所吞噬,徒留下了一地碎衣。

不等他心间生出揪心无力之感,那血肉耸然又变大了几分,直要向他卷来——

“——天火雷暴!”

一声喝令,有天雷应声穿瓦而下,直将那坨高大血肉劈裂成了一地碎渣,燃成了灰末,再复生不得——可随即,那片片灰末竟又化成了满地血虫——

竟连天火都奈这伥鬼不得!

显形咒不但破去了谈风月设在秦念久身上的镇煞灵咒,还逼得他现出了原身……他周身浸没在重重黑雾之中,快要被自己身上缭绕的魔气扰乱了神思,咬牙抬手欲将殿门破开,让众人逃命,又急停下了动作——

若是这满殿伥鬼流散出去,怕是要酿成大祸……

心念急转,他将手一收,转而以怨煞之气设出了一个结界,将身后双目泪垂、干呕不止的将军夫人推了进去,“待在此处!”

不怪得将军近年来突地性情大变,原是被这类东西占去了皮囊!将军夫人泪眼婆娑、六神无主地紧抓着秦念久不放,“将军……救救将军……”

秦念久眼带不忍地挥开了她的手,飞身而去,跃至了那滩黑灰旁,也顾不得会暴露身份了,沉声与傅断水道:“将生人护进结界,我来驱斩伥鬼。”

国师敢放胆将他们关在大殿中作困兽之斗,左不过是因他断去了众人调用灵气的可能——却没算到殿上还有他这个不用灵气,而使怨煞之气的异端存在!

察觉到了此人身上显而易见的魔意与浓重的怨煞之气,傅断水瞳仁微扩,却也没时间深思太多,只抓紧时间颔首应声,“好。”

可话音初落,便见地上四散的血虫触及了他身上的怨煞之气,顷刻间便似又被激活了一般,竟借其重新凝出了形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