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牵连(第2/3页)
可普天之下,活人躯壳那么多,堂堂仙首如果要借活人躯壳返魂,为何偏偏挑中了封家这个连门都极少出的幺子呢?
是封家有什么特别,还是这个幺子有什么特别,连明无花信都要另眼相看?
更何况,那是明无花信啊……
那是人间仙门曾经最为推崇的灵台仙首,各处供奉最多的一位仙人。他的画像挂在很多地方,他的神像镇着许多城宅。
曾经不止是百姓,就连仙门子弟也常冲着他发愿。而不论是画像还是神像,他始终半垂着眉目,提着他的仙宝“照世灯”,带着仙山白鹿,平和地看着所有人。
好像俗事皆与他无关,又世事都落在他眼里。
那样的人,为何会变成如今这样?
笑狐看着封薛礼的身影,看着他从颈侧蔓延到下颔的纹绣在苍白皮肤的映衬下愈发明显,不知为何心里翻涌着说不出的复杂滋味。
他很难描述那是震惊、难以置信,还是其他……
但那种种心思在看到封薛礼满手是血后,就全都抛之脑后了。
“明无仙首”也好,他看着长大的少爷也好,笑狐一时间什么都顾不上。他近乎于本能地掠到封薛礼身边,张口就叫了一句:“少爷!”
他捂着心口,一边攥着弯刀护住封薛礼的背后。一边道:“少爷,你又要做什么?为何要放这么多血?!”
“你退开。”封薛礼没答,只是淡淡说了一句。
“少爷!”
“退开。”
第二次话音沉沉落下,笑狐已然被一股无形之力撞开,连退数丈。
而在他被撞开之时,封薛礼一脚踏在自己淅淅沥沥滴出来的血洼里。
顷刻间,他足下瞬间生出花来。
那长长的枝蔓从血洼里凭空长出,同大悲谷底缠裹着云骇的那些花枝一模一样,也同他颈侧的纹绣一模一样。
那些枝蔓如无数条细长的灵蛇,朝前铺散开去,眨眼间就要朝那棵参天大树上攀爬。
涌动的灵力透着一股不仙不鬼的邪气,顺着枝蔓一路向前,震荡在整个雀不落院中。
那些枝蔓将土地龟裂之处覆盖得严严实实,就连裂缝也拉合起来。而那些灵力则让断裂崩毁的“点召”大阵重新连结。
看到这一幕,乌行雪瞬间明白过来——
封薛礼确实执着,他居然还想要再试一次。
***
对于封薛礼而言,他并没有看到乌行雪两手浮现过又隐去的符文,也从未踏足过专囚邪魔的苍琅北域,毕竟那是萧复暄执掌的地盘。
他从没见过那棵贯穿三十三重洞天的枯树,更不可能意识到那棵枯树与雀不落这棵树的关联。
所以,他无从知晓神木被分过灵。
在他看来眼前的巨树就是那株神木,他查过很久,没道理弄错。
而只要这是神木,他就应该能成功。
既然一阵不行,那他就再起一阵。
他已经耐心地等了这么多年,不该轻而易举就退回去,否则先前的数百年又算什么呢?
他不能退,也没有什么可退的。
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曾经有那么一个人说过:“不依不饶也不是什么坏事,反正我不觉得是坏事。只是偶尔显得直冒傻气而已。但那又如何呢?我行我的,他说他的,碍不着我。”
说这话的那个人当时不知因为何事有些忿忿,兀自说了好一会儿,忽然话锋一转问道:“这世上有什么事能让你不依不饶么?”
“眼下一定是没有的,不知将来会不会有。我……”说话的人摇头一笑,“哎”了一声道:“我能有幸得见么?我可实在好奇。”
当年他没什么可答的,因为那人说得颇有道理,他无从反驳,也无从预见什么。
倒是今日,他能答一句:“如今有了。”
可惜,早已无人在等这个答案了。
但那也无妨。
不依不饶不就是如此么,哪怕无人在等、无人在看,他还是要再试一试的。
灵力不够,就再拉一些人。阵不够重,就再添点血。
***
那些花枝修补完大阵之时,照夜城青灰色的天际云霄雷动,那些围聚向雀不落的大小邪魔都在那一刻感觉有风从脸侧扫过,带着不知哪里的花木香气。
他们在那股香气里迷茫了一刹那,忽然感觉脚下灵力涌动。
地底下仿佛有一个不可抵挡的竹泵,巨大的吸力缠绕上他们的双腿,以至于他们动弹不得。只感觉周身的邪魔气劲都在朝脚底疾速流去,像是被什么人抽了过去。
邪魔们惊疑不定!
“怎么回事?”
“我……我动不了!”
“这是遭算计了?!”
“一定是。”
“谁干的?谁有如此胆量——”
“这还用问?你说还能是谁?”
……
确实,整个照夜城也找不出第三个答案。
果不其然,很快他们就发现,身体里疾速流矢的邪魔气都涌向了那座雀不落,这是被人凭空借用了。
借用者不是别人,正是封薛礼。
他这些年布在照夜城的各种阵局纷纷起了效用,在如今这一刻能帮他一把。他不论躯壳还是灵魄也都受过创,远非巅峰之态,但靠着这些借来的邪魔气,便能再番一番。
他并非莽撞之人,还留了后手。
如果“点召”大阵今日就是不能成,那他也能借着这些邪魔气,拧转阵局,在雀不落这棵参天大树周遭布下一片能容他穿过的禁制。
如此一来,此后若有合适的时机,他依然有办法来到这棵树下。
***
封薛礼如此打算着,长身带风,一步就要踏至巨树跟前。
然而他长靴刚要点地,就感觉迎面横扫过来一道霜冻之息。
那是一种让人闪避不了的寒气,被那股寒气撞上的瞬间,就好像整个人从外到里都冻住了。
他仿佛能感觉到自己眉眼结了霜,不仅如此,就连五脏六腑都在那一刻裹上了苍白的薄霜。
这种极寒的气劲只有一个人有……
不是别人,正是乌行雪。
封薛礼猛地刹住,就见乌行雪修长的手指已然到了眼前。那股霜冻之息就是从他袖间指中流泻而出的。
乌行雪长指一屈,封薛礼再次化作一绺烟尘,消失于指前。
“以少敌多,明无仙首何必呢。”乌行雪的嗓音仿佛也带着霜寒气,在巨树扑簌落下的雪雾里显得轻而模糊。
那抹烟尘又瞬间聚于乌行雪身后,速度之快,连眨眼都不及。
封薛礼手指一拨,提着的灯火便是一个环扫,火光顷刻将乌行雪笼于其中。这时他才开口答道:“未必。”
“什么?”乌行雪一怔。
“未必是以少敌多。”封薛礼完完整整答了一句。
话音落下的瞬间,乌行雪眉心一皱,直觉不太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