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第2/3页)

肃柔哦了声,撑身坐起来,心道来得这样早,才刚到辰时呢。

不过处在这个时期的男子,但凡对未婚妻有意的,都有用不完的精力,好像吃些苦受些累也在所不惜。到底这样的阶段不常有,也许人生被人如此珍而重之,也就这么一小截吧!

权且慰心,趿着软鞋下床来,披上罩衣在镜前理了理头发,然后穿过长廊往东边去,离了老长一段路就停下了,扬声说:“王爷稍等我一会儿,我洗漱完了和你一同用早饭。”

她刚起床,不像平常那样精干冷静,他是头一回看见她披散着头发,不施脂粉的样子,有些慵懒,甚至有些孩子气,边说边揉眼睛,大概真是因为没有梳妆的缘故,不好意思走得太近,只是远远站着,先来打个招呼。

可就是如此,依旧让他看傻了眼。他怔忡站起来,她的眼波微微流转,转身又朝廊子那头去了,因身上披着缭绫,柔软的面料无风自动,背影看上去格外婆娑曼妙。

他想追上去,又怕她觉得唐突,便站起身装模作样这里看看,那里瞧瞧,最后在女使的注视下,闲庭信步到了她的寝室外。

今日气候适宜,也不像之前那样热了,他在廊上慢慢踱步,等着她梳妆完毕从里间出来。

悄悄朝内望一眼,外间摆设雅致,垂挂着竹帘,可惜不见人影,只有案头的瓶花被月洞窗上吹进的晨风拂动,簌簌轻颤着。

女孩子打扮起来很费工夫,今日过节,过节一定要隆重些,他摸了摸袖笼中的步摇,这是早晨路过金银铺特地挑选的,他对比了好久,借老板娘的脑袋插了又插,才挑选出来的上品。

终于她从里间出来了,穿着一件牙绯的半臂,底下配浅云的旋裙。她很少穿艳丽的颜色,没想到就是这种碰撞,衬出了她凝脂一样的好皮肤。

他呆呆看着她向他走来,心里没来由地感动,勉强收回视线引她上东廊,到了亭子里,从袖中抽出那支步摇往前递了递,“我有一样好东西送你。”

肃柔垂眼一看,有些惊讶,见那金玉做成的首饰躺在他掌心,底下的两股坠子细而精美,摇摇曳曳地,比起一般的,总要长出两寸。

“你从哪里买来这个?”她笑道,“这么长的穗子行动不方便,万一勾住了衣裳可怎么办。”

他说:“今日过节,没什么不方便,要是怕勾衣裳,就插得高一些。”说着来帮她,伸手往她髻顶一插。

肃柔的笑容僵在脸上,转头看向案上摆着的琉璃砚屏,那潋滟的水色里恰好能映照出人影来,好好的步摇插在头顶,简直像顶心中了一箭。

她鼓着腮帮子,自己探手拔下来,然后斜斜插在螺髻上,立刻这步摇就彰显出了本来的富贵和妩媚,精致的赤金竹节下坠着两滴清透如水的坠角,灵动绰约,把人也称得活泛起来。

只是无缘无故又收人礼物,很有些不好意思,肃柔说:“我没有什么可送你的,这回又害你破费了,过会儿上屋里去瞧瞧,你喜欢什么只管拿去,全当我的谢礼。”

他说不必,“我连人都是你的,这些身外之物何足挂齿。”说着咧嘴一笑,“我一早就赶来了,还没吃饭,娘子陪我吃顿早饭,就算还了我的人情了。”

又是娘子、娘子,肃柔被他叫得没脾气,只好引他坐下,取了一双银箸递过去。

早晨吃得很简单,寻常的清粥配上辣瓜儿、醋姜等小菜。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对面的人合胃口,反正这顿饭吃得很窝心。饭后再饮上一盏香饮子,隔着飘渺的帐幔,悠然看东边缓缓升起的太阳,忽然觉得这人生是再也没有缺憾了。

不过不能在小院久留,今日不光祖母和姑母在,连着伯父和叔父等都一并休沐在家,还有那些平时从没有交集的兄弟们,须得打好交道。两个人略坐了会儿,便起身往岁华园去,到了那边见绵绵和至柔的郎子都来了,彼此客气见了礼,世上的人情往来就是这么奇妙,因为姻亲的缘故,原本一辈子都不可能结识的人,见了面立刻亲兄热弟起来。男人们怕扫了女眷们的好兴致,把未婚妻送进上房,便一同结伴,往隔壁院里消遣去了。

太夫人很高兴,“今年是咱们家最热闹的年份了,女孩儿们还在家,多出这些新郎子来,家里人口一下子就增添了。只可惜不见尚柔,要是她能带着安哥儿回来过节,那多好。”

申夫人道:“嫁出去的姑娘,总是要先紧着婆家,侯爵府那头今日也过节,没准儿明日就回来了。”

话音才落,听见传话的婆子在廊上回禀,说大娘子进院子了。大家忙到廊上迎接,却见尚柔带着陈盎一道来了,身后跟着抱孩子的乳母。

大家有些意外,但合家团聚总是高兴的事,尚柔和陈盎上来行礼,见过了祖母又见过姑母和母亲、婶婶,下面的姊妹姑嫂也彼此问安,陈盎在这里坐不住,喊了小厮来引路,上隔壁院子里会见那些新亲戚去了。

尚柔和姑母挨在一块儿坐,再三地向姑母赔罪,没能早早回来拜见姑母。

申夫人道:“我知道你的难处,哪能和你计较那些,今日和陈郎子一道回来,不是很好吗。”

尚柔无奈地笑了笑,“若单是回来见礼,他才懒得走动呢,要紧今日嗣王在,他着急要攀交人家,这才愿意跟着来凑趣的。”

这些且不管他,能回来就是好的。申夫人接过了乳娘手里的安哥儿,万分珍爱地搂在怀里看了又看,笑着说:“瞧瞧我这侄孙,果真生得一副有福气的好相貌!”看着孩子,又想起自己身后空空来,转头对太夫人道,“申家有个堂弟,正室前两年病死了,留下个九岁的孩子,如今养在继母手底下。那继母为人啬刻,自己怀了嫡亲的骨肉,对那孩子万分嫌弃,上年腊八我正遇上他去宗学,数九寒冬穿得单薄,脸都冻紫了,但见了我很知礼,打拱作揖半点不慢待,我当时就觉得很喜欢他。如今绵绵要出阁了,我想着,膝下没个子嗣,将来偌大的家业不好处置,宁愿过继了他,总比人家外头领个私孩子回来让我养强。”

太夫人听了很赞同,“是该这样,一则替自己找了退路,二则也积德行善,救了那孩子。”

申夫人怜爱地刮了刮安哥儿的小脸,叹息道:“可惜我一辈子要足了强,却没生出个儿子来,这家业暂且还能自己把持,再过十年二十年,就成了申家人嘴里的肉。可要是养大那个孩子,既是没了亲娘的,自然一心待我,日后也不图旁的,只要不叫申家那帮豺狼虎豹吃了绝户,就算我争气了。”

所以少时的一见钟情,到最后终究变成了一地鸡毛,细说起来实在令人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