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第2/3页)
只是她也着实唾弃官家,还记得皇后千秋那日召见她时,她曾问过这个孩子会不会占了嫡长的名头,他言之凿凿说不会。为了维持金口玉言,所以他想了个办法,直接将妾变成妻,那么庶子自然也就成了嫡子,这招釜底抽薪,果真是炉火纯青。
如今怎么办呢,官家有能力让她和陇右成为对立的两个选择,这样一来就难为赫连颂了。她灰心地想,虽然能够确定他是爱着她的,但这份爱,能重到与政局相提并论吗?
她叹了口气,“官家真是老谋深算,到底还是要留下嫡子,才肯放你回去啊。”
他怕她担忧,牵住她的手道:“这事你不用操心,我就算拼着不回陇右了,也不会撇下你的。”
肃柔转头望他,眼里裹着泪,脸上却笑起来,“不回陇右,永远留在上京吗?上京这地方束缚了你的手脚,让你跑不起来,跳不起来。你盼了十二年,不是就盼着回去,和家里人团聚吗?”
“可你也是我的家人啊,为了那头的家人,就放弃你吗?”他拥她进怀里,脸颊贴着她的鬓发,长长叹了口气说不能,“我做不到。我宁愿入赘张家,也不能扔下你。”
肃柔抬起手,抚了抚他宽阔的脊背,“其实你早就知道成亲之后,夫妻难以一起回陇右,所以你才拖到二十四岁成亲。如今现实摆在眼前,要你做抉择了,你以前是怎么打算的,现在就怎么做,不让自己后悔就行了。”
以前的打算……他仔细思量了下,城楼上一见钟情,就一门心思想娶她。那时想得也简单,若是她不爱他,愿意留在上京,那就尊重她的选择。可计划一直在变,此一时彼一时。到了成亲前,是他已经彻底不能放下她了,这才有了婚后避孕,和从天而降的稚娘。
如果自己不在乎她,就没有今日的复杂,成亲后如常怀孕生子,自己走得轻松,官家也不用费那些心思了。这不是因为割舍不下吗,感情这东西,不可能浅尝辄止,一脚踏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他紧了紧揽住她的臂膀,蹙眉望着远处天际说,“咱们是结发夫妻,没人能分开我们。他越是对你垂涎三尺,我越是叫他求而不得。”
肃柔怨怼地拍了他一下:“怎么又说这话,别叫人听见了!”
他哂笑一声道:“事到如今还怕什么?他虽极力遮掩,但我看得一清二楚,他就是因为得不到,才百般刁难。亏我以前当他是正人君子,结果剥开了面子,连里子都不要了。他已经想到了将来怎么周全你的体面,说要封你做国夫人,乍一听,简直可笑可杀!”
肃柔却恍然大悟,这话她曾经听过,官家当着她的面说要封她做国夫人,要赏她大宅子,要将她情妇一样养在宫外……看来这个念头根深蒂固,到现在都没有放弃。她听来只觉得可怕,上京城中的姑娘,大多希望得到官家垂青,但在她看来,被那万乘之尊盯上不是什么走运的事,是大难临头了。
“官人,怎么办呢……”她喃喃说,把脸埋进他胸口。院子里不时有女使婆子走过,她不要什么尊荣威严了,只要和他紧紧依偎在一起。
他说别怕,“有我在,我说过的,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可是谈何容易,他不要自己的前程了吗?为了一个女人,把抱负全抛下了吗?
武康王不只他一个儿子,如果放弃他,另立了别的儿子继承王爵,那么他的处境就真的危险了。
肃柔要考虑的太多,不能仅凭他一腔孤勇的爱,就心安理得将一切难题都交给他。
回到上房,也是心事重重不能安宁,自己被束缚着手脚,不能前进只有后退。因为身后是整个张家,还有那么多的至亲手足,她没有孤注一掷的胆量。
若是依他所说,让他留下……愈发不可能了。且不说将来他会不会后悔,会不会生怨,当一个质子再也没有了利用的价值,她实在不敢想象,他会是怎样的结局。
他又出去忙他的安排去了,肃柔一个人坐在月洞窗前愣神。
付嬷嬷不知其中原委,只觉她今日有些郁郁寡欢,便上前斟了香饮子,轻声道:“娘子怎么了?可是有谁得罪了娘子?先前长公主殿下说了不中听的话?还是颜娘让娘子不痛快了?”
肃柔摇了摇头,勉强笑道:“想是这两日太累了,不要紧,歇一歇就好。”顿了顿又吩咐,“替我收拾些衣物用度等,我明日要回去小住几日。”
付嬷嬷大觉意外,迟疑了下问:“那王爷的用度呢,可要一并收拾起来?”
肃柔说不用,“只收拾我的就好。”
时刻在一起,她怕扰乱了他的思绪,还是分开几日,让他冷静下来仔细考虑为好。其实她很悲观,怕感情敌不过现实,将来爱侣成怨偶,要是果真如此,还不如成全他回陇右,至少彼此间能留个好念想,将来若他进京……也好相见。
“你们都下去歇着吧。”她摆了摆手,把人全遣退了。
跟前的人暗暗交换了下眼色,也不敢追问,纷纷行礼退了下去。
她的两臂搁在案上,圈出一个圆圆的窝,把脸埋了进去。心头沉甸甸压着巨石,彷徨,不知该何去何从,就算早就预料到离京不是那么容易,却也没想到官家最后连她嗣王妃的头衔也要剥夺,这就是帝王之爱。
心里真是百般难受,克制再三还是哭了出来,呜咽全捂在胳膊里,没人能听见她大放的悲声。
但是又能怎么样,痛快哭过一阵,最后还是要振作起来。浑浑噩噩站起身洗脸,浑浑噩噩重新上了一层粉,等他回来的时候一切像没有发生过,她让厨上准备了一桌好菜,请他坐下后温声道:“外面遇见的不易,都扔在外面吧,回来好生吃饭,好生歇一歇。”
她给他布菜,手势轻柔,灯下皓腕婉转,盈盈相望,让他陡然生出说不尽的怜惜来。
“娘子,你不要胡思乱想,我拼着不要这嗣王头衔了,我们生同衾死同穴。”
肃柔失笑,“遇见一点小坎坷罢了,哪里就要死要活的了。”一面舀了雪团鮓到他碗里,轻声说,“尝尝,厨娘下半晌就预备起来的。”
可惜这顿饭,吃得并不像往常痛快,彼此都强颜欢笑。后来岔开了话题,但心事还在这上头,说话便有一搭没一搭地,食不知味地凑合完了一餐。
到了晚间各自洗漱,躺下后两两望着帐顶发呆,空气仿佛凝固住了,那种窒息感令人不适。
他侧过身子,唤了声娘子,“你要相信我,我一定有办法带你脱身的。”
脱身不难,难的是不伤一兵一卒全身而退啊。肃柔深知道官家的执念,也许放他回陇右不是难事,借此扳回一城,倒成了首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