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2/6页)

 

我们又建议去找个演员来。那时月球上还没有专业演员,但在月球居民演员协会和新布尔什维克戏剧协会中有许多很棒的业余表演者。

 

“不行,”教授说,“就算我们能找到一个具有领导气质的演员,如果他打算变成拿破仑,当独裁者,怎么办?况且我们不能再等了。最迟不超过明天早上,亚当必须开始处理事务。”

 

“那样的话,”我说,“你实际上已经解决了这个问题。我们必须使用迈克,但永远不让他上电视,只能通过收音机。必须找个借口,总之要保证亚当不露面。”

 

“我看也只能这样了。”教授说。

 

“曼,我最老的老朋友,”迈克说:“你为什么说我不能被人看到?”

 

“难道你没听我们的话吗?”我说,“迈克,我们必须让亚当的脸和身体出现在电视上。你有身体——但只是几吨金属而已。你没有脸——真是个幸运儿呀,不用刮胡子了。”

 

“凭什么说我不能显示出我的脸?我没有声带,但不是正在讲话吗?我能以同样的方法显示出我的脸。”

 

我愣在那儿,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我盯着我们租下那间房间时安装的电视屏幕,看到脉冲波不断发出,电子互相追逐。对于迈克来说,整个世界就是各种各样的电脉冲,从他的内部发出、接收或闪现。

 

我冲迈克嚷道:“这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你做不到!你能很出色地发音,因为一秒钟只需做出几千个判断,对你来说就像爬行那样慢。但建立一个电视图像需要每秒钟做出一千万个判断。迈克,我知道你速度很快,快得我没法想像。但决不可能快到那种地步!”

 

迈克轻轻地说:“曼,要不要打个赌?”

 

怀娥忿忿地说:“迈克说行就行。曼尼,别用那种方式说话。”(怀娥认为电子的大小形状跟小豌豆差不多。)

 

“迈克,”我慢条斯理地说,“我不会跟你打赌。好了,你想试试吗?要我为你打开电视机吗?”

 

“我自己能开。”他回答。

 

“你能保证开的是这儿的这一台吗?这个表演可千万不能弄到别的哪台电视上去。”

 

他有些不耐烦了:“我没那么笨,现在瞧我的吧。我承认,这么做差不多会消耗掉我的全部资源。”

 

我们静静地等待着。屏幕上显示出中性灰色,隐隐带着扫描线。屏幕又一次变黑,接着一道黯淡的光出现在中间,逐渐凝结成椭圆形云状,一块亮一块暗。这不是脸,就跟在地球上看天上的云一样,隐隐约约有那么点脸的意思。

 

它变得清晰了一点,让我联想起细胞膜。一张模糊的脸。

 

突然间,图像锐利了。我们看见了“亚当·塞勒涅”。是一张成熟男人的照片,静止的,不会动,后面也没有背景,

 

只有一张好像从印刷品中剪下来的脸。但对我来说,这正是亚当·塞勒涅,不可能是其他任何东西。

 

就在这时,他笑了,动了动嘴唇和下巴,舌头舔舔嘴唇,动作很快,把我吓了一跳。

 

“我看上去怎么样?”他问道。

 

“亚当,”怀娥说,“头发不应该那么鬈,该中分。你看上去就像戴了假发,亲爱的。”

 

迈克改了改。“这样好点了吗?”

 

“不那么差了。不过你为什么没有酒窝?我想你笑的时候应该露出酒窝,像教授那样。”

 

迈克,哦,不,应当说亚当又露出了微笑。这次他有酒窝了。“怀娥,我该穿什么?”

 

“你在你的办公室吗?”

 

“我是在办公室啊,今天晚上,肯定在。”

 

背景变成了灰色,接着聚焦,变成彩色。他身后的墙上挂着日历,显示出日期:2076年5月19日,星期二。钟也显示出正确时间。他肘旁放着一盒咖啡,桌上有张家庭合影,两男一女还有四个孩子。背景里还有声音,是老圆顶广场传来的嘈杂声,比平常响一点。我隐约听到了叫喊声和远处传来的歌声:西蒙改编的马赛曲。

 

屏幕之处起金瓦拉的声音:“先生?”

 

亚当转过头,“我正忙着呢,艾伯特。”他耐心地吩咐,“除了支部的电话,其他一律不接,一切由你处理。”转过身又道,“好了,怀娥,还有别的建议吗?教授,你觉得呢?曼,我的朋友,我能通过吗?”

 

我揉揉眼睛,“迈克,你会做饭吗?”

 

“当然会,但我用不着做,我有妻子。”

 

“亚当,”怀娥说,“劳累了一天,你怎么看上去还是那么精神?”

 

“我不会因为小事情烦恼疲惫。”他看着教授,“教授,如果图像可以的话,让我们讨论一下明天我该说些什么吧。我想我们先在全部八百个新闻广播频道里公布消息,整晚滚动播出,还要通知各支部。”

 

那晚接下来的时间我们一直在讨论。

 

我要了两次咖啡,迈克·亚当说他也想来一盒饮料。我点三明治时,他吩咐金瓦拉也给他拿点儿吃的来。

 

我看到了艾伯特·金瓦拉的侧脸,他是个典型的阿拉伯人,彬彬有礼,却又带点嘲弄人的表情。以前我还不知道他的长相呢。我们吃东西的时候,迈克也吃,有时嘴里塞着食物还说个不停。

 

我问迈克是怎么做到的(我毕竟是干这一行的嘛)。

 

迈克告诉我图像建立好后,大部分程序都已自动化,他只需把注意力集中在脸部表情上就行了。

 

我很快就忘了这是张伪造的脸,只知道这是迈克·亚当,在通过电视和我们对话。这可比用电话方便多了。

 

到了凌晨三点,我们终于商定了决策。

 

迈克把演讲预演了一遍,教授作了些补充,迈克又修改了一下,最后我们决定休息,就连迈克·亚当也在打哈欠了——实际上迈克整晚都在照看月球的诸般事宜:监控与地球之间的信息传递,继续孤立政府大楼,监听大批电话。

 

教授和我合睡一张大床,怀娥蜷缩在睡椅上,我灭了灯。我们总算能卸下身上的担子,好好睡一觉了。

 

早饭时间,亚当·塞勒涅对自由月球发表演说。

 

他温和、坚强、热情、令人信服。“自由月球的公民们、朋友们、同志们——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亚当·塞勒涅,自由月球委员会主席。月球终于自由了,我们终于自由了。长期盘踞在我们家园里的那个所谓的政府已经被推翻。我是我们自己的新政府——紧急委员会的临时负责人。

 

“不久之后,你们就会拥有自己选择的政府。成立政府的速度取决于大家。”亚当微微一笑,做了一个请求帮助的手势,“这期间,在你们的帮助下,我会尽我所能。当然,我们也有可能犯错误,希望你们能予以宽容。同志们,要是你们还没有把你们的身份告诉朋友和邻居,现在是时候了。月球居民们,你们的同志、你们的邻居会告诉你们该怎么做,希望你们能服从他们。只有这样,我才能很快退出,大家的生活才会尽快恢复正常。这将是一种全新的正常生活,没有政府的高压,没有监守长官的监督,没有部队驻扎在这里,无需通行证,更没有搜查和专横的拘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