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4/5页)

 

“教授,在这儿,没有人一天只按配额消耗一千八百卡路里。在孟买可能有,但这里没有。”

 

“曼尼尔,所谓的‘等额配给’只是虚构。在这个星球上,一半食物都在黑市流通,或者不是按照规定计算的。也许他们有两套记录,交给联合国的数据与经济根本没有关系。我敢肯定在食物委员会的印度代表没有报告真实数字。印度保持沉默是因为它从月球得到了大份额……然后再‘以饥饿为手段玩弄政治花招的’我想你应该还记得这句话吧,也就是用我们的粮食来控制国内选举。去年,喀拉拉邦发生了一次计划中的饥荒。你有没有看到过这则新闻?”

 

“没有。”

 

“因为这件事根本没有报道。对管理者来说,管理民主是件很奇妙的事,曼尼尔……它最大的筹码是‘新闻自由’,而‘自由’又被定义为‘负责任的’,再由管理者来定义什么是‘不负责任的’。你知道月球最需要什么吗?”

 

“更多的冰。”

 

“不,是一个新系统,不能一切都依靠仅仅一个电脑网络。我们的朋友迈克是我们最大的危险。”

 

“什么?你难道不相信迈克?”

 

“曼尼尔,在一些问题上,我连我自己也不相信。就以新闻自由为例吧,有个经典说法形容限制‘一点点’新闻自由’——‘一点点’怀孕。只要有人——哪怕是我们的同盟者迈克控制了我们的新闻,我们就没有自由,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我希望某天我能拥有一份报纸,不依靠任何来源和渠道。我甚至乐意用手抄,就像本杰明·弗兰克林当时办的报纸一样。”

 

我对这个问题弃权。“教授,假如会谈失败,粮食运输停止,结果会怎么样?”

 

“月球人会对我们大为恼怒……很多地球人会死去。你看过马尔萨斯①的书吗?”

 

【① 马尔萨斯(1766~1834),英国经济学家,以所著《人口论》知名,认为人口按几何级数增长,而生活资料按算术级数增长,如不抑制人口过度增长.必然引起“罪恶和贫困”。】

 

他伸出手,抚摩着发亮的炮管。“曼尼尔,曾经有一个人,他像这儿的很多理事一样,干一份纯粹装门面的政府工作,拭擦政府大楼的黄铜大炮。”

 

“政府大楼怎么会有大炮?”

 

“这无关紧要。他干了好几年,以此糊口,还略有节余,但他不可能靠干这个挣一份前程。所以某天他辞去了他的工作,拿出积蓄的钱买了一门黄铜大炮,自己干起事业来了。”

 

“听起来像个白痴。”

 

“毫无疑问,但是,我们撵走监守长官的时候,不也跟他一样吗?曼尼尔,你会比我活得长。如果月球要选用一面旗帜,我希望上面的图案是一门炮,或者是红色的杠杠,象征我们引以为豪的家世。你认为能做到吗?”

 

“如果你能画出来,应该没有问题。但要旗帜干什么?走遍月球连根旗杆都找不到。”

 

“它能在我们心中飘扬……我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傻瓜,竟然想要与政府对抗,旗帜就是我们的象征。你记住了吗,曼尼尔?”

 

“当然。到时候我会提醒你的。”

 

我不喜欢这样的谈话。他私下已经在使用氧气帐篷了,但没有在公众面前使用。

 

我们来到中央管理地区的一个名叫肯塔基州列克星顿的地方。

 

在这里,我的“无知”和“顽固”表现得淋漓尽致。可有件事没有规章可循,也没有现成的答案,那就是月球的生活。

 

教授让我跟他们讲实话,强调温暖、友好的方面,多说说跟地球不同的稀奇事。“记住,曼尼尔,到过月球的只有几千人,只占百分之一中很小的一部分。在大多数人看来,我们就像动物园里稀奇的动物红杠,象征囚服,月球人的祖先,大多是流放此地的囚犯。那样有趣。还记得在老圆工贝的龟展吗?我们就像那些龟。”

 

我当然记得,他们不断骚扰那些乌龟,把它们弄得精疲力尽。但当那队男男女女开始向我询问月球的家庭生活时,我还是很乐意回答。

 

我略去月球社区男人过多,比例严重失调不说。在月城,生活主要就是家庭,按地球的标准来讲是单调的,但我喜欢它。其他各地区的情况也大体相似。人们工作、养育孩子、闲聊,晚上一家人聚餐时是他们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

 

我没有太多可说的,所以我便讲他们感兴趣的事情。其实,月球的每个习俗都来自地球,因为我们都是从那里来的。但地球太大了,譬如密克罗尼西亚的习俗在北美人看来会很奇怪。

 

有个女人——我不想称她为女士——想知道月球上婚姻的情况。首先,在月球上是不是不拿证书就可以结婚?

 

我问他们什么叫结婚证书?

 

她的同伴说:“米尔德里德,跳过这个问题吧。拓荒社会从来就没有结婚证书。”

 

“但你们不做记录吗?”她坚持问道。

 

“当然,”我同意,“我家有一本家谱,里面差不多记录了从第一代在约翰逊市落户以来的每次婚礼、出生、死亡,每一件有重要意义的事情,不仅包括直系亲属,还包括旁系亲属。除此之外,有个学者出于爱好,在我们居住区到处寻找古老家族的家谱,想撰写一部关于月城历史的书。”

 

“可难道你们没有官方记录吗?在肯塔基我们的记录可以追溯到几百年前。”

 

“女士,我们在月球上住的时间还没有那么长呢!”

 

“是的,不过——好吧,在月城一定有城市书记员吧。也许你可称他为‘市记录员’。一个专门记录这些事的政府官员。”

 

我说:“我想没有,女士。有一些赌注登记经纪人做一些文书工作,如合同盖章、合同记录等。这也是为了那些不能读写和不能自己做记录的人而设的,但我从没听说过结婚登记。不是说不允许登记,而是从未听说过。”

 

“真是随心所欲。还有一个传闻说月球上离婚极其容易!我敢说那也是真的!”

 

“不,女士,你不能说离婚很容易,需要理清办妥的事太多了。哦……举个简单的例子,一个女士说她有两个丈夫——”

 

“两个丈夫?”

 

“可能更多,可能只有一个,或者可能是更复杂的婚姻形式。就让我以一个女人和两个丈夫为例。她决定与其中一个离婚,假如两个丈夫很友好,另一个丈夫也同意,她打算离掉的那个男人也没有小题大做(虽然离婚不会使他受益)。好了,她与他离婚了,他走了,但仍会有无穷的事留下来。两个男人可能是商业上的伙伴——丈夫们之间通常是商业伙伴。离婚会破坏合伙关系,因而要解决钱的问题。房子可能是他们三个共有的,虽然房子在她的名下,但一般是丈夫出钱买的或者租用的。考虑更多的往往是孩子的抚养问题等。很多事情,不,女士,离婚绝没那么简单。十秒钟内就可以和他离婚,但可能要化十年时间才能把零零碎碎的事情处理完。在这儿难道不是这样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