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竹筒饭(第3/4页)

汤贺觑着谢青章脸色,坦然问:“珍娘平日最喜欢谢叔叔,每回你来家中,我这个阿耶都吃上一记冷落。”

“修远,你不会当真袖手旁观吧?”

一旁的王离连连点头,不停帮腔。

谢青章眸底染了一抹笑意,唇角微微翘起,翻身上马:“走吧,府中暮食应当在做了。”

两人大喜过望,当即随之打马,一路往长乐坊而去。

待到了昭宁长公主府外,守门的阍人连忙迎上,门前仆役接过三人的马绳,牵马下去好生照料。

谢青章唤来一仆役,吩咐他去庖房传话,让今日来府中的厨娘另做一桌一模一样的席面,送来苍竹院。

随后带两人回了自己院子,吩咐侍从备茶。他自个儿去了里屋,卸去幞头与革带,换了一身皦玉色士子襕袍,方才出来接待好友。

不曾想,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外头坐榻上已是空空如也,不见二人身影,唯有案上茶汤还烫着。

见谢青章出来,侍从连忙迎上,叉手道:“两位大人让仆役带路,往庖屋去了,说是有急事要找今日来府中的厨娘。”

王离与汤贺未成家时,常来长乐坊寻谢青章饮茶谈事,对长公主府内的一草一木熟悉得很。

加之府上除昭宁长公主外,并无其他女眷。无论他们是在静湖钓鱼、竹林踏青,还是园中闲逛、桂下饮酒,都冲撞不到什么人,往常也是随他们去的。

故而谢青章只一颔首,吩咐仆役等快要传暮食时,派人去请王离二人回来。随后,他背手往朝着长公主的院子去了。

两院之间相隔不远,没几步路便到。

进院子时,守在廊下的年轻婢子们纷纷站起来,脆生生唤道:“郎君回府啦!”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清脆的声音穿过大半院落,都听得清清楚楚。

几乎是前后脚的工夫,静琴出屋来迎,歉声道:“阿郎来得不巧,殿下有些疲累,正准备歇下。”

闻言,谢青章半垂着眼,半句不问为何歇得如此早,只淡淡道:“恰巧王少尹、汤少卿来了府上,我先去作陪,晚间再来探望。记得唤阿娘起来用暮食,莫要贪眠。”

静琴回:“婢子谨记。”

目送谢青章离去,静琴快步走回屋内,笑道:“殿下安心,大郎已走。”

躺在榻上,提心吊胆的昭宁长公主顿时松了口气,埋怨道:“真是个冤家,往日都要酉时方归,今日怎得提早一个时辰回来了?”

“本宫尚来不及上妆,万一方才这小子真进了屋,被他瞧见本宫面色红润,岂不是要露馅?”

静琴扶她起身,温声道:“殿下莫急,婢子这就帮您上妆,定让面色瞧起来苍白虚弱,再换一身宽松些的衣衫,不让阿郎瞧出破绽。”

“廊下还有那些年轻婢子守着,阿郎一进院子,她们就会传口信,不会误了殿下谋划。”

昭宁长公主心下略安,笑骂了一句“不省心的混小子”,闭目让静琴服侍上妆。

另一厢,谢青章走回苍竹院,停在院门处。

立马有仆役迎上来,垂首听候吩咐。

谢青章偏头问:“王少尹与汤少卿,可曾回来?”

仆役摇头:“禀郎君,二位大人还未归。”

“杜昉何在?”

仆役又答:“杜侍从仍在庖屋,帮着今日进府的厨娘烹制饭食,可需奴去寻杜侍从来?”

“不必。”谢青章当即拿定主意,脚尖转变朝向,往庖屋而去。

府内庖屋与谢青章的院子离着不远,中间以一片竹海、几间歇脚亭子及池塘相连,竹林翠绿喜人,尽显文人士子的风雅。

谢青章一路漫步而来,见徐徐晚风吹动竹叶,惹其发出簌簌轻响,煞是好听,只觉得一身躁气尽消,头脑清明许多。

行至庖屋小院外,却不见一个杂役,门口空空荡荡的,而院落里头却很是热闹,说话声不绝。

空中散着浓郁辣香味,越靠近庖屋越明显。那香味初闻时尽是呛鼻辣味,过一会儿就会有各色香料的香气混在一起翻涌而上,霸道又勾人,直直钻进人的心窝里。

谢青章喜清淡,嗅出辣味时,步子一顿,下一瞬却听出院内诸多热闹声音中,恰有杜昉的一份。

杜昉从小跟在他身边,看似随和、不拘小节,实则内里稳重得很。可现下听着……比平日跟在他身边要更活泼些?

谢青章垂下眼帘,略一踌躇,到底还是迈步往里走。

进院子才发觉,哪里是院门口无人守着,连院中都没什么仆役,一道道声响俱是从屋侧竹林处传来的。

少数几个留在院中的仆役见了,忙不迭行礼,见谢青章挥了挥手,便识趣地回到原处做事,不敢嬉闹。

谢青章越往屋侧走,辣香味便越发明显,浓到像是要凝成水珠,密密麻麻覆在人的浑身各处,怪黏人的。

经庖屋正墙,绕过转角,就能瞧见杜昉领着一众人,围着一根根竹条,似是在……削签子?

谢青章来时动静小,所站之处于大多数人而言是死角,故而里头无一人发觉他,仍在热热闹闹说着话。

杜昉脸冲着木窗里头,好奇道:“孟师傅,你是说鸡肝鸡心也能吃?不觉得太过腥膻腌臜吗?”

一道清丽嗓音响起,应是那请来的厨娘:“自是能吃,还美味得紧哩。肝、胗、心、肠等等都算鸡杂,用清水洗净,拿盐、酒等等腌制去腥,有余力也可加些豇豆段,最后切了青红椒,大火猛炒,甭提多下饭!”

这一番话说出来,勾得周遭干活的仆役纷纷开口,“埋怨”孟师傅又故意勾他们腹中馋虫。

“下回我得试试!”杜昉啧啧两声,又提起另一事,“那刚刚炒得一锅是什么?放了好些香料,闻着忒勾人。”

厨娘声音含着笑意:“那是暖锅底料,辣口的,用来涮着吃。”

牛搁在现下忒金贵,如若不是腿折或者病了,通常百姓家中是不被允许宰牛来吃,倘若有那胆大包天的,宰了能耕种的牛,甚至会被官衙抓走定罪。

长安城中,只有少数几位高官贵胄府中,能偶尔吃上牛肉。

昭宁长公主府便是其中之一。

厨娘又道:“一锅牛油麻辣,一锅用各色菌子并老母鸡吊出清汤,另有一锅是米汤。辣、鲜、清淡皆有,兴许能有长公主殿下喜欢的。”

“再不成还有一堆吃食,总有一道能合了殿下眼罢?”

谢青章眨了眨眼,眸中闪过一丝笑意。

只怕不是仅有一道能入阿娘的眼,是每一道都能惹她溃不成军,再不想装什么没胃口。

说着,那厨娘语调一转,小心翼翼道:“杜侍从,‘府上之物尽可取用’,确是你家大人亲口说的吧?”

杜昉笑了,连忙安抚她:“孟师傅安心,是我家阿郎亲口所言,错不了。阿郎心善,性子又好,从来一诺千金,轻易不会为难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