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第2/4页)

李翠娟应了一声,又迟疑着道:“大柱,我听桂芳嫂说张村长家那大儿子,不仅跛了一条腿,脑袋也是有问题的,昨儿他们过来还故意瞒着咱……”

王大柱似乎在抽烟,默了一瞬,才回道:“要不是又傻又瘸,人家凭啥愿意给一万八的彩礼?你真当你闺女是九天仙女下凡?”

“那这几年谁见了迎弟不说她出落的越来越标致?还是名牌大学生!跟那傻子比,她可不就是天仙?”李翠娟嘀嘀咕咕,似是愧疚般叹气道:“你说要是迎弟知道对方是个这样的……”

王大柱不耐烦地打断她:“什么样的?张村长家条件好,多少人想嫁别人还瞧不上!你不想想,有了这笔钱,不仅阿顺打伤人欠的钱可以还清,孙镇长那边要求的彩礼也够了。”

“唉……这也都是命,昨天我还在想,迎弟现在在外头打工,就算咱们应了人家,也不知道怎么把她喊回家结婚,结果她今天就自己回来了……”

后面的话迎弟有些听不清了。

她脑袋里嗡嗡作响,一时间竟站不稳,踉跄了一下扶住门框才没摔倒。

王大柱和李翠娟听到动静,慌张对视一眼,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匆匆拉开房门就看到了站在门口满脸泪水的迎弟。

李翠娟拉着她手腕,内疚地小声解释:“我们也是前几天才知道你弟在跟孙镇长的女儿处对象,之前打架也是为了人家,现在姑娘怀上了,得尽快结婚,亲家要一万六的彩礼……”

迎弟木然地看向她,控制不住讽刺道:“所以你们就打算把我卖给一个傻子,然后拿着卖女儿的钱,去帮儿子讨老婆?”

李翠娟被问的面皮发紧,张着嘴不知要怎么回答。

一旁的王大柱先跳起脚来:“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叫我卖女儿?你去打听打听,看谁家嫁闺女是不要彩礼的?真当自己是赔钱货吗?你这个年纪难道还不该嫁人?村里彩莲和你一般大,人家孩子都生了!”

“那你去问问人家彩莲的爹妈,会不会跟你一样不要脸,一万八把亲生女儿卖给一个瘸腿的傻子?!”

迎弟几乎是吼出来的。

她从来都知道父母重男轻女,不说她和三个姐姐毫不掩饰的、粗糙的名字。

从小到大,家里的所有好东西也全都是紧着小弟的。

鸡蛋和肉是他的,逢年过节的糖果是他的,新衣服新鞋新文具……

什么都是他的。

但迎弟以为,就算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了王富顺,父母的心里应该总有那么一块地方是留给她的。

就像李翠娟常挂在嘴边的,当初她是如何拼了命,刚生完孩子血都还没止住,就大冬天的追出去一里地把她带回家。

就像王大柱虽然脾气差,但也到底让她读了这么多年书,而不是跟村里很多女孩儿一样,十六七岁就嫁人生了孩子。

直到这一刻,迎弟才意识到那些她所以为的“爱”究竟有多轻。轻到只要将天平另一端的砝码是王富顺,父母就会毫不犹豫地将她舍弃。

而她的“原罪”,是那两条相同的染色体,是性别为女。

心底阴暗真实的想法被女儿毫不留情地拆穿,王大柱不止恼羞成怒,更有几十年威严父权被挑战的愤慨。

他抬起手狠狠给了迎弟一巴掌,抬高音量脸红脖子粗地吼回去:“老子生你养你,是让你来跟老子顶嘴的?你这条命都是老子给的,就算把你卖了,那也是你欠老子的!”

迎弟被这一巴掌彻底扇回现实,甩开李翠娟拉着自己的手,来不及回房去收拾东西,转身就要跑。

而王大柱竟像狼一样扑过去,死死扣住她的肩膀,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拖拽回房间锁了起来。

“放我出去!我不嫁!你们这是犯法!”

迎弟把门拍的砰砰作响。

“犯法?结婚大事,自古以来都得听爹妈的!老子管教自己女儿,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拿不住老子半点错处!”

王大柱啐了一口,接着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嫁个条件好的,这辈子都有着落。而且你弟做了镇长女婿,以后前途无量,你们这些做姊妹的在婆家不也更有底气?你当张村长愿意给那么高彩礼只是为了你?人那是看在我们家马上要和孙镇长结亲的面子上!”

王大柱越说越觉得有道理,说到最后,不管迎弟有没有听,反正他已经完完全全地把自己给说服了。

他撕掉迎弟的录取通知书,让她不要再去想什么读大学的事,安安心心在家里等着嫁人,并准备隔天就亲自去张家村回话,商量接亲的时间。

毕竟张村长家里能等,但他的大胖孙子可等不了。

迎弟哪里会让他如愿?操起房里的剪刀就划了腕子。

她冷笑着、直截了当地表示,想要那一万八的彩礼?行,那就看张家愿不愿意花这么多钱来你们家买个死人吧!

虽然那一下没有划很深,但到底把王大柱给吓住了。

他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怕迎弟会真的不要命。可儿子的大好前程就在眼前,他也舍不得那笔高昂的彩礼。

两人就这么暂时僵持了下来。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一周后。

同村一个叫王致的青年找上门,表示自己愿意出两万的彩礼。

王大柱喜不自胜,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迎弟之所以宁死不嫁,是因为张村长儿子是个跛了脚的傻子。

而王致四肢健全,勉强也能称得上一表人才,手里头又有钱,那迎弟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可对于迎弟而言,大学梦碎,嫁给一个傻子还是嫁给别的什么人,并没有本质的区别。

她手腕上的伤还没好,因为担心王大柱再给她下药,这些天吃的也少,被关了一个星期精神明显不佳。

但在听到王大柱和李翠娟的“报喜”之后,迎弟还是勉力撑坐起来,踢了踢脚上锁着的指粗的铁链。

那是三天前嫁在同村的二姐得到消息,试图帮助她逃跑被发现后加上的。

迎弟蔑然地看向自己这对所谓的父母,讥诮道:“想要钱?做你们的春秋大梦去!”

王大柱登时气得又想动手,被跟进来的王致拦住了。

迎弟对王致有印象,一个村子里长大的,比她大三岁,书读得不行,高中没读完就去了鹏城打工。

去年过年,对方还曾送过她一支钢笔,但她没有接受。

王致单独留在房间里,同迎弟说了许多的好话。

无外乎是喜欢她很久了,这次是特地从鹏城赶回来的,结婚后一定会一辈子对她好。

迎弟不为所动。

她面色苍白,表情漠然,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我谁也不会嫁,王大柱做梦也别想拿到钱,他锁不了我一辈子,我总有一天会逃出去,去读大学,去实现我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