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你还有半年(第2/3页)

这是一个……很会做官的人。

“你家情况——”巩直又道,“抱歉,非本官有意窥探,有些事太明显,不自在的生存环境,不如意的生活状态,日子难免清苦,我让人查过,你非白身,几年前也中过进士,只是名次微末,家人未有支持,你又一直闭门不出,方才无有成就,你缺的只是一个机会,而大理寺正好有,你何不尽情发挥,为自己拼一份家业,也不必再受制。”

“当然,刑狱之事何等重要,本官不可能予高位给你,眼下正是大理寺考核期,两个月内,必晋一名寺丞,你可暂代主簿一职,直接参与竞争,只要有功,本官可保你不会被他人挤掉名额。”

巩直话语殷殷:“因人才难得,官署对自己人多有体恤,你之困难,本官皆已知晓,可为你申请一个独院,条件比不上豪门大户,但落脚居住,已然足够。”

朝慕云抬眼看着这位大理寺少卿,此人不但会做官,还很会做人。

照坊间流传,厚九泓打听到的消息,对方破案本领亦是不错。

有力争上游的心思,有专业过硬的本事,凡有行事错漏,还能立刻细腻处理……不管官场还是人生,是人都会犯错,走得远的,走的好的,永远都会是这种人。

朝慕云垂眸:“谢大人厚爱,我会考虑。”

“好好考虑,”巩直执盏饮茶,“你若愿往,本官还会给你配一名婢女。”

这个朝慕云不理解了:“嗯?”

巩直:“招提里的小姑娘,名唤拾芽芽的,可还记得?”

朝慕云眸底墨色微氲:“记得。”

专门提起,恐怕……不是婢女那么简单。

“你心思玲珑,本官也不瞒你,”巩直直言,“此女身份似有特殊之处,未查证前不方便明言,只是万万不可继续在寺庙住下去,放在别处也不方便——”

所以就推给了他?

朝慕云:“我不需要婢女。”

巩直:“但她需要安身立命之处。”

朝慕云:“大人可寻信得过的人照顾。”

“她的情况,你是知道的,”巩直浅叹,“有病在身,三五不时发作,会无意识伤人伤己……此事我已问过她,她对你极为信赖,且很希望照顾你。”

有关心理疾病,朝慕云并未忘到脑后,只是这个过程需要时间,他打算过几日再去招提寺看拾芽芽,可做婢女使唤,他从观念到习惯上都很难接受,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在他认知里,只是一个初中生,未成年,尚需大人照顾。

巩直似乎察觉到他在顾忌什么,又道:“你可把她当做婢女,无需心理负担,也可权作病人,给予适当照顾,拾芽芽是懂规矩的人,只做洒扫庖厨杂事,或者你有需要,可寻她私下再做约定,至于男女大防,你自己注意些便好,她心智未开,不会对你有所影响。”

“多久?”

“最多半年。”

只思量片刻,朝慕云就想明白了,无缘无故,无利可图,巩直不可能对一个小姑娘照顾这么细致,如若单纯散发善心,渠道更是多的是,没必要放在眼皮子底下,要么,此人与巩直有关,要么,是上官的意思,或者揣摩出,这件事上官需要他这么办……

“大理寺要保护她。”

“无可奉告。”巩直知年轻人心思深,不肯再言,“这算附加条件,也算交换,你可考虑,若愿往,直接过去应卯,本官会为你安排流程,不过——”

“大理寺承监察之权,是所有案件最后一道审核关卡,若有冤假错案,这是最后唯一的清查机会,绝不非纵容人偷懒放肆之所,你能走到什么位置,全看你有几分本事,如若决定去了,又消极怠慢,可不能怪规矩无情。”

朝慕云垂眸听着,巩直说了很多,有几分招揽私心,也有更多的爱才心切,一个机会而已,他随手就能给,只是往日此类人才太少,年轻人缺机会,他正好有,何乐而不为?

巩直还不止一次或暗示或强调,对他没有任何恶意,相反,可以成为他的倚仗。

给机会,是因为你值得,是某些心知肚明的默契,是部分交换附加,但倚仗,可就是另外的价钱了。任何机遇都是有风险的,你要是想往上爬,需要我给你助力,处处倚仗我,成年人的交往方式,人脉往来,就是利益交换,你往后,可就是我的人了,你需要做到什么,需要做哪些,你自己心里当有底。

扶一次,是因缘际会,有理有据,两次三次不可能,想要,需要你用东西换,你用东西争取。

有些话不必说的太透,三言两语,你来我往,双方就都懂了。

二人见面时间不长,堪堪一盏茶,出来竟是谁的事都没耽误,该往南的往南,再往北的往北。

按照记忆中的路‘回家’,朝慕云走的很慢,思考未来还有半年,他的日子要怎么过?要不要换一个活法,比如老大夫说的,想开些,有一日是一日,还是极尽灿烂,让生命的花在最后时刻绽放的最美?

他曾觉得人生在世,很多事都没意思,社交没意思,应酬没意思,盯着职位往上爬没意思,婚姻没意思,他甚至觉得工作也没意思,可有可无,愿意去做,且一如既往,主要是人性的多样性,让他感觉很有趣。

罪案中能看到太多东西,残忍的,羞耻的,人们试图掩藏在心底的假面,多种多样,无法作伪,他很好奇,人的恶,能到什么程度,是不是有些人的恶,不掺杂一点点善?

及至如今,他仍然没有结果,生命却不允许,他要死了。

朝家宅子位置还不错,在寸土寸金的京城,能置大这样不算太大,但地段极好的宅子,算是祖上积了阴德。

可惜朝慕云的院子很小,非常小,在最偏僻的北角门附近,像是将荒院一围,勉强辟出个空间,便宜了他这个庶子,院中没有下人,甚至没有多余的房间,多日未住人,积了一层灰,卧房因关了门窗,略好一些,只是味道有些尘闷,需得开窗通风。

桌上茶盏缺了口,墙边柜门锁扣出了问题,关不上,床上被子触手微潮,大约是多日阴雨泛了潮,又没机会晒,整个房间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找不到一点吃的东西,食材,甚至连口水都没有。

这日子已经不是清苦了,是艰苦。

朝慕云正闭目回想思想,去何处,问谁,怎么要点物资的时候,院门轻响,有人进来了——

“哟,这不是咱们三公子么?听说在招提寺得了大理寺少卿青眼,处处人影双双,不但被免了罪,还立了功,把别人指认成凶手了呢,早知你这么能干,为兄何必替你担忧,受了这一大通罪?”

来人是朝浩广,油头粉面,一张脸很唬的住人,要是能收住表情,别这么油腻嚣张,还能扮个贵气公子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