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林嫔(第2/3页)

这话说得怒意分明,大约半是在与她说道理,半也是说给皇帝听的。

她想太后约是真的有些恼,自己的儿子捅了这么大的篓子,引得全天下口诛笔伐,没有哪个当母亲的能不生气。

只不过,太后就算再生气,也总归偏心。这些话里即便听似指摘皇帝的更多,她也知太后心里更怨谁。

她正需要太后的那一份怨,只消那份怨气够重,这事的结果就会遂她的愿。

徐思婉又抽噎几声,终因拗不过太后,不得不告了退。待她退出寝殿,外殿中已不见皇帝的身影,宫人们亦未多说什么。她就对适才的一切也佯作不知,在花晨的轻声宽慰下出了门,回漪兰阁去。

寝殿之中,太后目送徐思婉出去,疲惫地一声长叹。

崔嬷嬷示意小宫女上前换了茶,自顾也上前了两步,轻声道:“奴婢没瞧明白,太后娘娘究竟是如何看倩嫔的?”

“她比玉妃强。”太后抿了口茶,口吻不咸不淡,“哀家原道玉妃是个懂事的,谁知竟也做出这等不要脸的事来,与莹贵嫔一路货色。偏生皇帝心疼这两个心疼得紧,若不然依哀家的意思,一人一杯鸩酒灌下去,倒给后宫换个清静。”

“但这回的事,可是倩嫔给捅出去的。”崔嬷嬷小心道,“太后娘娘难道真信她的托梦之言?”

太后失笑:“哀家若信那些,这大半辈子都算是白活了。后宫那些鬼话,也就骗骗男人,如何骗得了女人?”

崔嬷嬷又道:“那太后娘娘就不怪她辱了陛下的名声?”

“若他管得住自己,谁能拿这事辱他的名声?”太后反问,说着又是一喟,“况且,倩嫔总也不会是冲着他去的。哀家瞧着,这事更像是倩嫔先听说了些风声,说陛下为了玉妃的孩子授意他们换了卒日,但又不敢与陛下硬顶,只得出此下策。所以……罢了,这也怪不得她,年纪轻轻又失了孩子,谁能忍得下这口气呢。”

崔嬷嬷这般一听,觉得也有道理。宫里的女人能争的事情就那么多,圣宠、位份、孩子,再没有旁的了。

其中,孩子更被许多人视作一生的盼头,一旦失子就愈发痛不欲生,这样的情形下,当然更受不得旁人在自己孩子的法会上做手脚。

崔嬷嬷便不再多说徐思婉什么,只问太后:“现下群情激奋,太后娘娘打算怎么办?”

“得有个人出来平一平天下读书人的火气。”太后淡然道,“若倩嫔真能撑得住事,倒也是个好主意。可她位份低,资历也浅,说话注定不作数。这罪名便让玉妃背着吧,也不算冤枉了她。丧期蛊惑君心的时候她就该知道,巨头三尺有神明,如今事发,焉知不是因先帝在天之灵借了倩嫔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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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又等两日,寿安殿中传下太后懿旨。这懿旨写得极长,有近千字,字字直斥玉妃承蒙圣恩却不知分寸,竟狐媚惑主,引得皇帝酿成大错。

玉妃因而被降至从四品嫔,又褫夺了封号,只得称一声林嫔。

除此之外,太后还罚她每日午时去清凉殿前跪足一个时辰,跪满一个月。

徐思婉听到这等责罚,不觉间倒吸了口凉气。

前头的降位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但后面这一道,却可见太后已容不下林嫔。

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样的,女人会因男人的凄惨而生出心疼,而男人……明面上似乎也会怜香惜玉,实则总是要求颇多。

他们的怜香惜玉,大多是冲着身世凄苦亦或受了欺负的娇弱美人儿。而若这个美人儿真的变得狼狈、卑微,失了体面甚至从前的美貌,他们的怜香惜玉多半留不住几分。

而现下天还热着,太后要林嫔在晌午时长跪,单是出汗就不知会出成什么样子。到时在旁的妃嫔的衬托下,林嫔那副模样就会低贱到尘埃里,他大概连看都不会想再看一眼。

而若林嫔忍不住与他争辩是非,那就更好了。祈祥殿的事原就是她开口提的,若她开口怪他不护着她,在他眼里只会变得更不识大体。

再三日后,天子下诏罪己。罪己诏总是能安抚人心的,尤其是读书人,大多会觉得这等做法颇有担当。再加上丧期已过去多时,林嫔又已降了位,他们再如何追究也得不到什么旁的结果,事情至此就算定了音。

当日晚,皇帝终于又到了漪兰阁。她摸索着他的心思,猜想是因那道罪己诏让他有了底气,觉得天下人都原谅了他,她也不会再与他计较。

她也的确不会再与他计较。她只会记得这件事,兴致勃勃地等着有朝一日告诉他这些都是假的,而她也是有意引得天下读书人来骂他。

卧房中暖黄的光晕温馨惬意,他立在两步外默然看了她良久,终是上前,一字一顿地道:“法事的事,是朕对不住你。但那本不是动了咱们孩子的法事,而是另设了几场,只是用了同样的名义。”

她的脸色依旧冷着,低着眼帘,淡声道:“臣妾听说了。”

“那你不要怪朕了。”他柔声又言,她薄唇紧紧一抿:“臣妾不怪陛下,臣妾只是没想到,在经了那么多事之后……陛下竟会选择与林嫔一起骗臣妾。”

他直听得一愣。

这话恰到好处地引他去想了许多旧事,他自然明白,过去种种,都是林嫔在欺负她。而如今,他无形中帮着林嫔又欺负了她一次,她要他生出愧疚,再记住这份愧疚。

她于是一句句继续说了下去,心平气和,没有感情:“臣妾被方才人陷害那晚,陛下说会为臣妾做主,臣妾相信陛下,得以安心养伤。现如今……陛下却又让臣妾知晓,在林嫔与臣妾之间,林嫔是陛下更想护住的那一个……”

“不是的。”他有些慌了,双手搭上她的肩轻轻颤抖,口吻亦有些急切,“不是的……朕只是无法与你说那些事。”

她闻言迎上他的眼睛,毫无惧色地反问:“陛下是信不过臣妾,还是觉得臣妾不值得交心?”

“不……”他深吸气,“只是、只是因为此事丢人,所以朕……”

她决绝地别过头去,不肯看他。

其实,当然是因为此事丢人,她也知道是因此事丢人。可她偏要这样说,偏要他觉得他对不住她。

“阿婉。”他唤了她一声,手抚在她脸颊上,带着些许无措和讨好,口吻愈显无力,“别生气了,朕日后会好好待你,好不好?”

她紧紧咬住下唇,神情间犹有不忿,却又不再说什么,好似禁不住在妥协于他的安抚。

他很快地得寸进尺起来,拥住她、吻着她,她起先不肯回应,后来情不自禁地应对起来。他见状终于松气,笑了笑,与她挪去床上,之后便是大半宿的沉沦与热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