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2/2页)

顾长晋给谈肆元见礼,低身作揖道:“下官的伤已无大碍,劳大人费心了。”

谈肆元重重“哼”了声,一甩袖子,道:“罢了,本官知晓你是心系许鹂儿的案子,恰巧有人想见你,你且随我来。”

想见顾长晋的人不外乎是正在办案的几位堂官或者许鹂儿母女二人,谈肆元将他带进刑部大牢时,顾长晋便知晓了是后者。

刑部大牢常年不见光,阴冷潮湿,一股子陈年霉味。

但谈肆元给许鹂儿母女安排的是最好的牢房,里头有一扇小窗,地面差人洒扫过,干燥洁净,原先湿冷的被褥也换成新的。

狱卒毕恭毕敬地打开了牢门,谈肆元领着顾长晋走了进去,对里头奄奄一息的妇人道:“金氏,这位便是你一直想见的顾大人,你不必行礼,坐着说话吧。”

那妇人侧身躺在被褥里,听见谈肆元的话,暗沉的眼微微一动,缓缓下地,颤颤巍巍地朝顾长晋磕头一拜,一字一字道:“民妇叩,叩谢恩公。多谢恩公,为,为我们母女伸冤。恩公,大恩大德,民妇下辈子,定做牛做马……报答。”

这样一番话已是耗了金氏大半的力气。

她只是个目不识丁的寡妇,一辈子的盼头便是给女儿寻个勤快的老实人嫁了。这辈子做的唯一的出格事,便是到顺天府状告杨荣。

之后便身陷囹圄,起大狱,遭大刑,如今早就命不久矣。

可她却始终撑着一口气。

等个公道,也等个机会,同恩公道句谢。

眼前的妇人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声音亦是弱得如同蚊呐。

顾长晋在刑部值房读到她们母女的案子时,金氏的一生只用寥寥几句便概括了:何年何月何地生,父母者谁,嫁与何人,何年何月生女,又何年何月丧夫。

那时金氏只是卷宗里的一个名字。

顾长晋埋首案牍时,从不曾想过,这名字背后代表的是怎样一个人。伏案写奏疏,笔墨游走于纸间时,也不曾想过,他在为怎样一个人陈冤。

可此时此刻,跪在顾长晋身前的金氏,终是让他明白了,“金氏”二字代表的是怎样一个人。

一个女子,一个母亲,一个被逼认罪的无辜者。

顾长晋的心在这无边晦暗中沉沉下坠,可四肢百骸却似有野火燎原。

这样的感觉并不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