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第4/6页)

她不能吃酒的。

刚这般想着,躺在他身侧正背对着他的小娘子倏地转过身来,睁开了眼。

见他在这,她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霍地坐起了身,抱着个月儿枕歪头打量他。

顾长晋与她对视。

小姑娘眸子很亮,正一瞬不错地盯着他看。

须臾,她恍然一点头:“我知道了,我又在做梦,你是我梦里那个嘴儿特别坏的顾允直。”

“可我怎地又梦到你了?不该呀,不该这样的。”

容舒脑仁儿昏昏的,可她本能地就知道她不该再梦到他。

概因她不喜欢他了。

她不喜欢顾长晋,也放下他了,是以不该再梦到他。

“哦,我晓得了,一定是下午你太无礼了,我心里有气,这才梦见你。”

她一个人自顾自地碎碎叨叨,好似真的将他看成了梦中人一般。

顾长晋不动声色地看着她,不知晓这姑娘是搁这装醉呢,还是真的醉昏了头。

黑暗中他的目力依旧很好,眸子紧紧盯着她的脸。

小姑娘自言自语了几句,便扒拉开横在二人之间的月儿枕,靠过去,一字一句地同他道:“顾允直,你一定不知晓你为何又会出现吧?”

顾长晋“嗯”一声,放轻声音,顺着她的话问:“我为何会出现?”

容舒“嘿嘿”笑了声,桃花眼弯成了月牙儿,细长的手指掐住了顾长晋右侧的脸颊,往外狠狠一扯——

“自然是因为你下午的行径太无礼了,知道么?顾允直,你怎么可以当着一个姑娘的面儿说她胖呢?知不知晓什么叫做看破不说破?嗯?”

随着那声“嗯?”落下,手又用力地往外扯了扯,力道比之前又大了些。

顾长晋被她扯得好一阵疼,这下是彻底知晓她不是在装醉,而是真的醉了。

他心里冷笑一声,下意识便要挥开这小醉鬼的手。

瞧着瘦瘦弱弱的,手劲儿还不小。

可他这头还未动呢,容舒便十分及时地松了手,懊恼道:“不能,我不能因为梦里你没有还手之力,就欺负你。而且你是顾允直,不是顾长晋。”

说着便摸了摸他被掐红的脸,继续道:“不过也没事儿,反正你说过的,在梦里你是不会痛的。可是顾允直,呃——”她肩膀轻轻一跳,打了个酒嗝,“你放心,欠顾长晋的,我都会还给他的。但我以后不想再梦到你了。所以,顾允直,你就别再来找我了,成不?”

少女皎月般的小脸枕着臂膀里的月儿枕,问完这话,双眼一闭,仿佛累狠了一般,像个支在地上没了依仗的冬瓜,“咚”一声倒入褥子里,彻底睡死了去。

屋子里一片死寂。

许久之后,幔帐内传出一道嗤笑声,听着还带了点儿咬牙切齿的意味。

翌日一早,天还未亮,顾长晋便起来准备上值了。

容舒听见他下榻的动静,长睫动了动,在装睡还是起来给他更衣之间天人交战起来。

她也不知昨个夜里顾长晋是何时进屋的。

因着想早些睡着,她睡前特地吃了两杯果子酒。

她自小便是如此,只要吃了酒,很快便能睡着,睡着后也不闹,安安生生地睡,乖得很,就是偶尔会做点儿梦。

昨儿也是如此,吃了酒她早早便睡下了,睡得还蛮香,醒来后颇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容舒天人交战了半盏茶的功夫,到底还是起了床,心里琢磨着等他走了,她再补个回笼觉。她昨夜穿得极密实,小衣、里衣和中衣俱都穿了,眼下披件外袍便能下榻。

“郎君要去上值了吧,妾身这就去给你取衣裳。”她温温然道。

他的官服昨儿盈月已经挂在一边的黄梨木架子上了,容舒下榻后便往那木架子行去。

顾长晋一瞬不错地盯着她的后脑勺看。

要搁往常,他自是不会劳烦她去取官服的。

可这姑娘昨夜发酒疯,对他又掐又训的,醒来后却一脸的若无其事,连一句道歉与解释都无。

这是欺负人了便想要装不知晓么?

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事?

身后那深炯的目光容舒压根儿没注意到。

她不打算伺候顾长晋换衣裳,取好官服后便恭恭敬敬地把官服放在榻上,温婉笑道:“郎君先换衣裳吧,妾身出去唤人打水,顺道让小厨房的人把汤药送过来。”

说着便绕过屏风,往房门去。

顾长晋盯着她款步离去的背影,不知想到什么,眉宇微蹙。

换好官服,又洗漱好了后,顾长晋接过容舒递来的汤药,慢声道:“夫人酒量不好,日后还是少喝点儿酒。”

容舒愣了愣。

他这两日是怎地了?

又是说她胖了,又是跑来松思院睡,这会还提她吃酒的事。

从前他可没管过她吃不吃酒的,偶尔还会让她陪着吃两杯呢,何曾这般多事过。

“妾身有认床的毛病,昨儿回来怕睡不好便吃了两杯酒。吃完后便睡下了,一直睡到刚刚才醒。”容舒迟疑道:“昨个夜里,妾身可是说梦话了?”

说起来,她昨儿好像又做梦了,只那梦朦朦胧胧的,她压根儿记不起来梦到了甚。

顾长晋掀眸看她。

她洗漱过,却尚未梳发,一头绸缎似的长发用根黛青色绣福纹的发带松松绑起,斜放在右肩上,瞧着很有些出水芙蓉的清丽。

此时清澈的眸子露出几丝不确定,好似真的在认真回想着她昨儿究竟有没有说梦话。

顾长晋何许人也?

他这人最是擅长从蛛丝马迹里寻求真相,此时此刻自然是瞧明白了,容家这位姑娘,他名义上的夫人,醉酒后会耍酒疯,耍完后自己还半点儿都记不住。

也就是说——

他,顾长晋,昨儿被这姑娘白欺负了。

男人盯着容舒看了须臾,忽地扯了下唇角,淡声道:“没,夫人昨儿睡得很安稳。就是身上酒气太重,熏着我了。”

说完便将手里的汤药一口闷下,起身,大步出了屋。

容舒再次一愣。

她就只吃了两杯果子酒,怎地就熏着他了?前世她吃过那么多回的酒,也没见他第二日埋怨她熏人的。

顾长晋离开后,她下意识抬起手臂,鼻子凑过去嗅了嗅。除了清清爽爽的梨花香,也没甚奇怪难闻的味儿。

“盈月,盈雀,你们过来闻闻我身上可有奇怪的味儿。”

方才顾长晋说的话盈月、盈雀自然也听到了,这会听见容舒的话,便低下身,在容舒身上嗅了两下。

盈月先回答道:“奴婢只闻到昨日熏的梨花香,没闻到旁的味儿。”

盈雀点头如捣蒜,附和道:“奴婢也没闻到什么怪味,会不会是姑爷自个儿身上的味儿呢?昨儿姑爷到了子时才来松思院的,也没见他用净室,说不得就是他自个儿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