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第2/3页)
送走两尊大佛,朱昀曦忙问冯如月:“爱妃有了身孕为何不早点告诉孤?”
冯如月神色忧恐,支吾道:“殿下恕罪,臣妾这会儿真的很不舒服,请容我先行告退。”
朱昀曦以为她连遭惊吓精神受损,忙派人送她回寝宫,心里到底放不下,悄悄将她的乳母杜嬷嬷招来问话。
听太子问起太子妃怀孕一事,杜嬷嬷默然流泪。
朱昀曦逼问半晌,答应她屏退余人后,婆子才忍泪悲诉:“殿下有所不知,我们娘娘为了维护您,甘冒欺君之罪呀。”
那日庆德帝在观鱼池贬评温霄寒后,冯如月便担心太子迟早会受此事牵连,因而未雨绸缪,命杜嬷嬷偷偷弄来大量冰块嚼食,使得经期延迟,以便在必要时刻谎称怀孕,促使皇帝减轻对朱昀曦的责罚。
刚才她见云杉性命垂危,知道丈夫没了这个小太监必会伤心,情急下动用此招。
朱昀曦听后百感交集,忙要下床去看望妻子。
杜嬷嬷劝阻:“娘娘严令奴婢保密,更怕您误会她玩弄心机,求您假装不知情吧。”
朱昀曦疼惜道:“她这样为孤付出,孤又怎舍得疑心她。你回去好好照顾太子妃,孤明天就去看她。”
杜嬷嬷走后,陈维远回来报讯,说他通过乾清宫近侍探得庆德帝并未处罚柳竹秋,还接收了她递交的状纸,准备派人严查。
贾令策有唐振奇做后盾,朝堂上遍布他们的爪牙,不敲定正直官员审理此案,朱昀曦仍难踏实。
次日一早他便入宫向父皇请安,好见机为柳竹秋提供助力。
庆德帝责怪他不好好休息,他开朗欢笑:“儿臣都好了,怕长辈们担心,想亲自过来报平安。”
昨日医婆为太子妃诊脉,说她只是宫寒体虚导致经期推迟,并非受孕。
庆德帝不知这是儿媳的花招,还怕儿子责怪她,叮嘱朱昀曦:“太子妃虽未怀孕,但女人月事不调也会影响情绪,你平时多让着她,别再跟她吵架了。”
朱昀曦歉疚道:“太子妃温婉贤淑,儿臣很喜欢她,也不想让她受委屈。”
庆德帝调侃:“你不想她受委屈,就情愿委屈自个儿,这份痴情倒真是我们老朱家的子孙。”
他拍了拍儿子的肩头,爷俩都笑开了怀。
朱昀曦正想怎么代入话题,庆德帝主动问:“你跟那温霄寒接触多,觉得他为人究竟如何?”
朱昀曦机警应答:“她很博学,讲话风趣诙谐,很会逗乐子。”
庆德帝说:“朕观此人忠勇尚义,铮铮不屈,位卑不曾忘忧国,有做谏臣的素养。”
朱昀曦暗自欢喜,又恐父皇在试探他,聪明地说起反话:“父皇太抬爱她了,儿臣觉得她恃才傲物,不服管束,有时还公然指责儿臣。”
庆德帝详细追问,他便拿上次柳竹秋劝他戒奢以俭的事来举例。
庆德帝莞尔:“你那天突然奏请削减织造数额,朕还纳闷,原来是受他劝谏。朕没看错,这温霄寒确有诤谏之能,你今后可多召他伴驾,听取他的建言。”
朱昀曦顺势接榫:“这人有时过于胆大,儿臣听说昨天就是他敲响了登闻鼓,他还想为那柳丹鸣不平吗?”
庆德帝翻出血书递给他,直观认识到柳竹秋的决心,朱昀曦触目惊心,看后也深受感动,放开胆量问父皇准备派谁去查案。
庆德帝征求他的意见。
朱昀曦早想好了,故意思筹良久说:“上次乡试舞弊案告破,萧其臻功劳不小,儿臣以为不妨也将这个案子交给他。”
庆德帝高兴道:“皇儿眼光不错,朕也是这么想的。”
圣旨发下,萧其臻以钦差身份接手贾栋剽窃试卷和柳丹之死案。
关于贾栋是如何窃取柳丹试卷的,萧其臻已与柳竹秋分析明确。
科举考试的阅卷制度是考生交墨卷,考官评朱卷。
这是为了防止考官事先与考生窜通,凭字迹给考生打高分,规定在考生上交用黑墨书写的试卷后,将所有试卷的姓名密封,再由誊写员们统一用朱笔抄录成朱卷供考官打分。
因此最有可能协助贾栋调换试卷的就是负责密封和誊写的人。
萧其臻领旨的当天就将在补考中参与这两项工作的人全部抓起来,比对朱卷的笔迹,查明誊抄柳丹试卷的书手叫胡洋。
再调查得知在阅卷期间这胡洋自称头痛难忍,向上官告了两个时辰的假,离开贡院外出求医,犯案嫌疑就更大了。
萧其臻单独拷问胡洋,这厮是个软骨头,两三轮夹棍下来招了个彻彻底底。
考试前他先和贾栋一方约好,让贾栋在贡院附近租一间房,考试结束后就在那里等候。
阅卷时他负责接洽那密封试卷的人,根据贾栋的考号调出试卷。
然后他在誊写时挑选非常优秀的试卷,也就是柳丹的考卷,连同贾栋的一齐带出贡院,拿到租房让他照抄柳丹的文章。
等他抄完后即将柳丹和他的旧卷子销毁,将剽窃的试卷带回贡院,抄成朱卷递给考官们评定。
“我见那考生的文章写得很出色,以为一定能得高分,没想到竟被评为了解元,早知道就选个次一点的了。”
胡洋的悔恨只出于罪行败露,对受害者并无愧歉,没有良心的人才会靠剥夺他人寒窗苦读得来的成绩换取钱财,将其比做吸血的臭虫最为贴切。
萧其臻先将胡洋和协同作弊造假的嫌犯们收押,发文逮捕贾栋,但没急着审讯他。
柳竹秋告御状时着重强调柳丹的死因与贾栋有关,首先得查明这头才能保证贾令策不会抓住漏洞反咬。
他派人去周坎子庄运回柳丹的遗体,命亲信仵作重新勘验,仵作给出的结论仍是溺毙,向长官说明:“死者被人灌醉后推到河里也是有可能的,但这样就很难证明是他杀了。”
柳竹秋依然相信秋蕙的判断,那河沟的水只齐腰深,除非柳丹当时烂醉如泥才会淹死,他戒酒多年,又怎会醉到那种地步?
她细读《洗冤录》,见《疑难杂说篇》有则记载:“ 昔有深池中溺死人,经久,事属大家因仇事发。体究官见皮肉尽无,惟髑髅骨尚在。累委官不肯验。上司督责至数人,独一官员承当。即行就地检骨。先点检,见得其他并无痕迹,乃取髑髅净洗,将净热汤瓶细细斟汤灌,从脑门穴入,看有无细泥沙屑自鼻孔窍中出,以此定是与不是生前溺水身死。盖生前落水,则因鼻息取气,吸入沙土;死后则无。”
她拿着这段文字与仵作讨论。
《洗冤录》是刑名工作必读的书籍,那仵作已烂熟于胸,说:“我早想到这段,也试过,尸体的鼻腔里确实有泥沙残留,符合淹死的特征。若说是被人按在水中溺死的,体表又没有与他人抓扯搏斗的痕迹,所以之前的仵作推测是酒醉后坠河溺亡也是合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