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第2/3页)

男子有名有权后能连群结党,功高盖主,女子卑微渺小,纵使假冒儿郎建功立业,一现原形便会被礼教俗规的紧箍咒制服。比皇帝制服宦官还容易。

与其说朱昀曦摸准了庆德帝的心态,不如说他们父子在这方面的想法是一致的。

既然温霄寒是女子,那便翻不了天,庆德帝也没了非杀她不可的理由,只觉得这事着实荒唐,可气。好比读了一本精彩绝伦的书,结果翻到最后一页,看到作者说前文纯属扯淡,谁看谁傻瓜。

不过一些疑团也由此解开了。

“你可曾临幸过柳氏?”

朱昀曦来时考虑过,这个问题是绝计搪塞不过去的,所以回答时须把握好度量,否则柳竹秋照样没命。

“禀父皇……儿臣确曾在她引诱下数次招其侍寝,意在笼络她,使之更忠心地效力。”

他若坦露对柳竹秋的痴情,皇帝铁定动杀心,只有让皇帝相信是他控制柳竹秋,而非反受其摆布,双方才得安全。

庆德帝冷眼打量他,像涵养深厚的观众观看演员拙劣的戏法,礼貌地没去揭穿。

之前还怀疑儿子和温霄寒搞断袖,被他玷污了清范,想起来便深感耻辱。而今证实对方是女子,皇帝的心结也解开了,探问:“萧其臻也一早认识柳氏吧,他知道她是你的嬖宠吗?”

“知道。”

“那他还敢求朕赐婚?”

朱昀曦打落牙齿活血吞:“是儿臣允许他这么做的,儿臣曾答应柳竹秋为她找个好夫婿,她看上了萧其臻。”

庆德帝气极发笑:“这女人真不简单啊,看来淫、乱之名属实不假。”

朱昀曦忙辩解:“那倒不是,儿臣临幸柳竹秋时,她还是处子之身。”

“她既懂贞洁廉耻,为何服侍了你还想另嫁他人?”

“……这也是儿臣的主意,儿臣想她的家世不符合选妃标准,又不忍让她终身无名无分,便想为其另择夫婿。因前朝也有很多类似的例子,所以儿臣以为此事并不过分。”

古代皇帝给大臣塞美女是常事,本朝也屡见不鲜,但把自己幸过的女子赏人就不太体面了。

然而这已经是朱昀曦能想到的最能保存皇家体面的说法了,庆德帝估计儿子已在尽量遮丑,这些话修补一下还能凑活糊弄大众,便先略过,改问别的。

“她为何女扮男装?”

朱昀曦说:“她与宋强之女宋妙仙义结金兰,见宋妙仙被卖入教坊便想出这法子,好护她周全。”

庆德帝冤杀了宋强,又将其女贬为贱籍,现在罪名都让唐振奇背了,良心债却还赶不走。得知柳竹秋行骗的动机,对她的愤恨又轻了一分,继续问:

“她扮温霄寒的事统共多少人知道?”

朱昀曦说:“起初只她三哥和贴身仆婢们知情,柳邦彦都是后面才知道的。”

“大臣里有她的同伙吗?”

“据儿臣所知,除萧其臻外尚无人知晓。”

“大长公主和张选志、陈良机他们也不知道?”

“应该是。”

庆德帝半信半疑,却受尴尬处境限制,无法大力彻查此事。

这和匿名文书案不同,太子直接牵扯其中,他就这一个可心的儿子了,且自身病入膏肓,临死前总不能废太子吧?

既然决定保太子,事情就不能闹大,搅和进来的人越少越好处理。

他烦乱地朝朱昀曦挥手:“你先下去吧。”

朱昀曦猜父皇倾向保他,方敢小心求情:“父皇,柳竹秋欺君是真,所立功劳也是真的,还求您网开一面。”

庆德帝看出他前面的掩非饰过都在为这句话做铺垫,火气蹭地蹿起八丈高,随手抓起枕边的玉枕掷他,怒斥:“其他人算计朕便罢了,你是朕的亲骨肉,也跟朕耍心机,朕的心血都被狗吃了!”

唬得太子额头贴地,不停哭泣求饶,这种时候窝囊是保命要诀,皇帝这么生气无非因威严受到挑战,等他耍够威风气才消得快。

朱昀曦为使父皇心软,冒险动用还不太纯熟的撒谎技能,哭道:“非是儿臣不懂法度,因儿臣曾多次向柳竹秋许诺,如若事发定会保其性命,她当差时才那般英勇顽强。有道是‘君命无二,失信不立’,若儿臣无法兑现承诺,将来还如何取信于臣下呢?”

庆德帝叱骂:“你明知她欺世盗名在先,识破后还敢重用她,现在已是欺君的共犯,焉敢再为其求情?”

朱昀曦抬头抓住被角哀求:“儿臣毕竟是您的亲骨肉啊,子曰‘父为子隐’①,柳竹秋若死了,世人必骂儿臣不义,您得救救儿臣啊。”

他不来画蛇添足庆德帝也明白这茬,见他拿亲情要挟,真想痛打一顿。

还是庄世珍有眼力见,借劝说提点朱昀曦:“殿下犯了大错,还想圣上包庇您,这不是错上加错吗?快去一旁思过待罪才是认错的态度啊。”

言下之意是刚才皇帝让他退下已是护短的意思,既要护短就不会让他身败名裂,他只该听话顺从,纠缠逼迫反会恶化事态。

朱昀曦清省,忙说:“儿臣愚钝,儿臣这就去外面跪着,听候父皇发落。”

他磕头后不敢起身,手脚并用爬出卧房。

更鼓响起,明月芦花,鸡飞狗跳的一天即将落幕。

庄世珍伺候皇帝喝睡前的汤药,走近帐幔,里面钻出长长幽叹。

“陛下醒着呢?”

“太子呢?”

“还在外面跪着,晚膳也不肯吃。”

“……扶朕起来。”

庄世珍忙带两个小宦搀起皇帝,扶架到一旁的椅榻上。

庆德帝命其他人退下,只留庄世珍伴驾,问他:“太子说他只是为了笼络柳氏才临幸她,你信吗?”

庄世珍知道皇帝心头雪亮,苦叹:“老奴不敢妄自揣测,不过殿下近年心疾发作以及罹患呕血症,都是在柳氏出事后,这未免太巧了点。”

庆德帝冷笑:“不是巧,他就是迷恋那女人到了要死要活的地步,怕朕杀了柳氏才假模假样装冷淡。朕想萧其臻求婚也非经允许,而是柳氏见朕病重,以为太子不日即将登基,不愿做他的嫔妃才勾搭萧其臻当下家。曦儿这浑小子,戴了绿帽还替她遮丑,太丢人了。”

“如果是这样,这柳竹秋也太无法无天了。”

“哼,她从来都无君无父,无法无天,胆量、心机、手段都太了得,跟吕雉、武媚是一类人。”

庄世珍见皇帝吹胡子瞪眼,暗含兢忧地请示:“陛下想杀了她?”

庆德帝雕像般静默许久,深深不甘道:“此女做了这么多轰轰烈烈的勾当,已是朝野共议的传奇。此时杀她,这传奇便将不朽,朕可不想用自己的名声为他人贴金。”

作者有话说:

带猫咪去看病了,来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