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第2/4页)

来到那电话声此起彼伏的房间的另外一头,又一扇嵌有镶板的房门打开,米克·韦勃议员现身出来。米克刚刚结束自己的会面,并未注意到唐纳德,他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手中那个正打开来的文件夹上。

唐纳德停下脚步,等待着自己这位同事兼大学同窗好友走上前来。“嘿,”他问,“情况怎么样?”

米克抬起头,“啪”的一声合上了文件夹,将它塞到腋下,点了点头。“不错,不错。棒极了。”他微笑道,“抱歉,让你久等了。老人家问个没完。”

唐纳德笑了。这他倒相信。米克进办公室时,原本就是一副堂皇而又轻松的样子。他这人不光身材高大,还帅气,更有着与生俱来的魅力和信心。唐纳德过去常开玩笑说,自己这位朋友若非取了一个这么不堪的名字,总有一天会当上总统的。“没关系。”唐纳德说着,将一根大拇指朝着脑后指了指,“我在交新朋友呢。”

米克咧嘴一笑:“那是自然。”

“没错,嗯,那咱们回头见。”

“没问题。”米克拿起文件夹拍了拍他的胳膊,走向了出口。唐纳德瞥见接待员不悦的眼神,赶忙走了过去。她挥手示意他进了一间灯光昏暗的办公室,在他身后拉上了门。

“基恩议员。”

参议员保尔·瑟曼从桌后站起身,伸出一只手来。一丝熟悉的笑容在他脸上闪了一闪——这一笑容,唐纳德在照片和电视上早已见过多次,包括儿时。尽管已上了年纪——若非古稀,也已是年近古稀了——参议员看起来还是一副健康而又精力充沛的模样。一件牛津衬衫被他穿出了几分军装的挺括,健硕的脖子从领结处突出,一头银发被打理得干净利落,就像士兵那样。

唐纳德穿过幽暗的房间,握了握参议员的手。

“很高兴能够见到您,先生。”

“请,坐。”瑟曼松开唐纳德的手,指了指自己办公桌对面的一把椅子。唐纳德坐到了那椅子亮红色的皮革上,只觉得扶手上一个个金色的扣眼如同钢梁上一颗颗结实的铆钉。

“海伦怎么样?”

“海伦?”唐纳德扶了扶自己的领带,“她挺好的。她现在在萨凡纳呢。她说在招待会上能够见到您,她确实挺开心的。”

“她是一个美丽的女人,你妻子。”

“谢谢您,先生。”唐纳德竭力想要放松下来,但无济于事。办公室头顶的灯虽然开着,但依然如置身棺椁一般昏暗。窗外的云已渐渐露出丑恶的面目——低垂而又漆黑。若是下雨,他便得走地下通道回办公室。他讨厌从那下面经过。他们可以给它铺上地毯,并每隔数步挂上一盏枝形吊灯,可置身于地下的感觉总让唐纳德感到不舒服。华盛顿的这条地下通道,让他觉得自己俨然一只在下水道中逃窜的老鼠,而且随时还会有一种顶棚就要坍塌下来将他埋葬的感觉。

“到目前为止,工作感觉怎么样?”

“工作很好。忙,但很好。”

他想要问问参议员安娜过得怎么样,但还没来得及开口,身后的门便开了。刚才那名接待员走进来,送来了两瓶水。唐纳德谢过她,拧了拧自己那瓶的盖子,发现已被提前打开了。

“但愿你还不是太忙,能够抽出时间来为我做点事情。”瑟曼参议员的一条眉毛抬了一抬。唐纳德啜了一口水,在想这一本事是否别人也能学得来——那个挑眉的动作。它总能让他不自禁地想要立正并敬上一个礼。

“时间肯定是有的,”他说,“要是没有您的支持,我想我应该连初选都过不了。”他摆弄着膝盖上的水瓶。

“你和米克·韦勃是老相识了,对不对?都是‘斗牛犬’。”

唐纳德一怔,这才意识到参议员说的是他们大学时的吉祥物。在佐治亚时,他并未在体育上面花太多时间。“对,先生。狗狗。”

他暗暗希望自己并未说错。

参议员笑了。他俯身向前,倾泻到桌面上的柔和光线抹在他的脸上,唐纳德得以看见了平时不大容易见到的皱纹的阴影。瑟曼那张干净的脸和宽阔结实的下巴,让他看起来比档案上的照片年轻了不少。眼前这个男人,说话总是直来直去,从来不会拐弯抹角。

“你在佐治亚学的是建筑。”

唐纳德点了点头。他总是很容易便忘记自己对瑟曼的了解远胜于对方对自己的了解。他们两人之间,其中一人上新闻头条的频率要远高于另外一人。

“没错,本科学的是那个。我当时还打算读研来着,以为相较于画一些盒子把人装进去,自己更善于管人。”

听到自己说出了这番话,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这样的句子应该是大学时的专利,应该同用额头开啤酒以及有色心没色胆一起留在学校里。他已不知第几次在想:自己和其他新议员为何要被召来此地?刚接到邀请时,他还以为这不过就是一次礼节性的拜访。后来,听米克吹嘘了一番自己的会面安排后,唐纳德又觉得这应该是某种例行公事性的安排或是传统。可此刻,他不由得怀疑这是一场权力游戏,一个售卖佐治亚代表席位的机会,以备不时之需——兴许哪一天,瑟曼也会用得上低级别议会当中的选票。

“告诉我,唐尼,你保守秘密的本事怎么样?”

唐纳德觉得浑身的血液顿时凉了下来。他强迫自己笑了笑,压住了突如其来的紧张。

“我当选了,不是吗?”

瑟曼参议员笑了笑,说:“这么说,你在保密方面应该已经学到了最出色的一课。”他拿起自己的水瓶,示意道:“否认——”

唐纳德点点头,呷了一口自己的水。他不知道参议员这话所为何来,但已有些不安,并且隐隐觉得某种幕后交易正在找上自己——而这正是他向选民信誓旦旦承诺过的:自己一旦当选要坚决杜绝。

参议员仰身靠在了自己的椅背上。

“否认,可算是这座城市的灵丹妙药,”他说道,“是将其他原料调和到一起的引子。最近我常对新当选的人讲:真相总有大白的一天——向来也是如此——可总会掺杂着所有的谎言。”参议员将一只手轻快地在空中转了一圈。“你得用同等的虔诚来否认每一个谎言和真相,让那些对你的障眼法牢骚满腹的网站和吹牛大王替你将公众带入云山雾海。”

“唔,是的,先生。”除了这句,唐纳德实在是找不出别的话了,只好又喝了一大口水。

参议员的那条眉毛又是一抬,沉默了一会儿,随即没来由地问了一句:“你相信有外星人吗,唐尼?”

唐纳德差点将一口水从鼻孔里喷了出来。他赶忙抬起手捂住嘴巴,咳嗽了几声,擦了擦下巴。参议员不为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