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第2/3页)

“——以及屈指可数的无党派朋友们。”

人群中传出了笑声。唐纳德一阵小跑,穿过了谷底,鞋子在湿漉漉的青草和薄薄的泥浆上面带出了一串吱吱声响。瑟曼参议员的声音继续从话筒当中喷薄而出:

“在这个划时代的日子里——”

唐纳德跑得气喘吁吁,脚下的鞋子粘了泥浆之后变得越来越沉。

“我们共聚一堂。在这个代表着未来独立和自由的地方——”

待得山势向上时,他已是上气不接下气。

“我不禁想到了我们的一位敌人,一位共和党人所说的话。”

有哄笑声远远地传来,可唐纳德丝毫未加理会。他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脚下的山坡上。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罗纳德·里根。他曾说过,自由必经奋斗而得,和平亦不会从天而降。当我们倾听着这首国歌,这首多年前写于连天炮火之中,书于一个崭新的国家即将诞生之际的不朽之作时,请想象自由是否有价,问问自己,为了永葆这份民主的源远流长,我们是否还有什么不能割舍。”

已爬了三分之一——为了喘口气,唐纳德不得不停下来。再这样爬下去,即使他的肺不会爆炸,双脚也会瘫软了。他开始后悔,后悔自己这几周以来一直坐在全地形车上到处乱转,而没像其他人那样步行。他暗暗下定决心,今后一定要好好锻炼身体。

他继续向上爬。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响彻谷底,越过高山,传了出去。他转过头,望向了下面的舞台,望向了那个甜美而又年轻的声音正演唱着国歌的地方——

他看到了安娜正火急火燎地从身后追上来,一脸的担忧。

唐纳德知道自己这下有麻烦了。他在想,自己就这样风风火火地跑上了山,是否是对国歌的大不敬。国歌唱响时,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位置,可他却丝毫没有理会。他转身背对安娜,重新下定决心,毅然朝着山上继续爬去。

“——激荡疆场——”

他笑出了声,上气不接下气地在想就这些土包是否也能称作“疆场”。从山上望下去,他们在过去这几周里所做的一切尽收眼底——一个个人满为患的州场地、无数的物资和牲畜、五十个州场地的熙熙攘攘——只是这闪亮日子的一切,在设施开始使用之后便会立刻烟消云散。

“——烟焰涨,炮火长——”

他爬上山顶,深深吸了一口清新、凛冽的空气。下面的舞台上,彩旗正在微风中有气无力地飘荡。一块巨大的屏幕现出了那姑娘唱歌的模样。

一只手捉住了他的手腕。

“回去。”安娜吼道。

他气喘如牛,安娜也已是上气不接下气,双膝还粘着泥浆和青草的颜色,想必是在上来时滑了一跤。

“海伦还不知道我在哪儿。”他说。

“——星条旗是否依然飘扬——”

一句还没唱完,掌声便已雷动,洋溢着赞美之情。还未听到轰隆的呼啸声,从远处飞来的喷气式飞机便已划过了他的眼角。只见几架战机翼尖几乎相连,组成了一个方块图案。

“你给我滚下去。”安娜一边叫,一边拉扯起了他的胳膊。

唐纳德将手腕挣脱了,他被那些渐飞渐近的战机给震住了。

“——在自由的家园——”

那个甜美而又年轻的声音,从五十处洼地当中一起传出,扶摇直上,消失在骇人的战机、优雅的死亡天使的轰鸣声中。

“放手。”唐纳德恳求道。安娜抱住了他,将他死命朝着山下拖。

“——勇者——故乡——”

伴随着这恰到好处的战机的轰鸣,整个天空似乎颤抖了。等战机掠过头顶,折而向上,冲进白云当中时,机尾喷射出来的火光已是触目惊心。

实际上安娜已经跟他扭打在一起了,她的双臂死死地抱住了唐纳德的双肩。他猛地从战机所带来的震撼和那传遍半个国度的绝美国歌声中回过神来,为能够去见自己的妻子而继续挣扎。

“天哪,唐尼,咱们得赶紧下去——”

她的双手还没来得及遮住他的眼睛,第一束光便已传来。一束明晃晃的白光蓦地出现在了他的眼角,就在亚特兰大市中央方向,犹如晴天霹雳。唐纳德转向那个方向,期待着雷声的到来。亮光开始变得极为刺眼。安娜抱住他的腰,猛地将他拖向了后方。他妹妹也已赶到,正用双手遮着眼,尖叫道:“这他妈的是怎么回事?”

又是一束亮光一闪,刺得唐纳德满眼金星。警报声从所有的扬声器中一齐传出,是早已录制好的防空警报。

唐纳德只觉得双眼几乎被刺瞎。眼见蘑菇云从地面升起——从这么远的距离看过去依然大得吓人——他怔了一怔,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两人将他拽下了山坡。掌声变成了尖叫,在刺耳的警报声中依然清晰可闻。唐纳德几乎看不见任何东西。他踉跄着向后退去,差点摔倒在地。三人一起半跑半滑地朝着谷底而去,沿着湿滑的草地,直奔舞台。膨胀开来的烟云,正在越冲越高,清晰可见,下方的山头和树木早已消失在了视线当中。

“等等。”他咆哮道。

他似乎忘了什么,只是怎么都想不起来了。他似乎看到自己的山地摩托就停在山梁上。他明明把它留在了下面,它又是怎么到那上面去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走!走!走!”安娜叫道。

妹妹在诅咒着。和自己一样,她惊慌而迷惑。唐纳德还从未曾见过她这样。

“主帐!”

唐纳德猛地转过身,脚下的草地湿滑无比,双手上尽是雨水、泥浆和青草汁液。什么时候摔倒了?

三人跌跌撞撞地下了最后一段山坡,雷声终于远远地传来。头顶的云彩,似乎被爆炸所产生的冲击波吹得一干二净——被一阵非自然形成的风给扫荡得不见了踪影。烟云底部,亮光频闪,就像是更多的闪电就要劈下来,更多的炸弹就要爆炸一般。舞台边,人们正在没命地奔逃,由挥舞双臂的志愿者们引导着逃进了帐篷。集市和食品摊已被清空,一排排木椅被胡乱堆作一堆,一条狗依然被拴在一根柱子上,狂吠着。

一些人似乎还有意识,还保留着完整的能力。安娜便是其中之一。唐纳德看到参议员正站在一顶小帐篷前指挥着人流。这么多人都要去哪儿?唐纳德随着众人向前涌去,头脑中空白一片。过了许久,他的大脑才将眼前的景象同常识联系在一起。核爆。向来只会出现在战争片中的场景,就这样活生生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真正的炸弹,就这样被扔在了真实的半空中。近在咫尺。他亲眼所见。他为什么还没完全变瞎?真出了这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