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向峰顶进发(第3/3页)
就大厦的报废状况来看——基本不通水,空调通风口堵满了垃圾和粪便,楼梯扶手上的护栏都被拽了下来——在白天里,住户们的举止还是大多保持克制的。怀尔德走到7层的楼梯口时停了下来,开始冲着台阶小便。看到自己双脚之间流淌着尿液,他多少有点愕然。不过,这种行径已经算是粗野之辈的一种最温和的表达。在那一晚的斗殴和游击战期间,他意识到:随处撒尿,在无主的公寓排便,不论这种行为是否会对自己和家人的卫生有影响,都能让他得到一种别样又毫无愧疚的快感。前一晚,当一位女士抗议他在她浴室地板上方便时,他将这位吓坏了的女士好一顿推搡,享受极了。
尽管如此,怀尔德欢迎黑夜,也懂黑夜——只有在黑暗中,人才会变得足够偏执,才能从容利用自身被压抑的本能。自己人格里那些离经叛道的特质得以被这样强制征召而出,他欣然接受。幸运的是,他走得越高,这样自在又堕落的行径就来得越容易,就好像从这摩天楼的秘密逻辑里得到了什么唆使。
10层的中央大厅里空无一人。楼梯间的门被人敲碎了玻璃。怀尔德开门出去,往购物中心走。银行、美发沙龙和酒廊都已关门。3层摄影师的太太是超市的最后一名收银员,此刻正坚忍地坐在结算柜台旁边,似一位在劫难逃的不列颠女神镇守着一片垃圾海。怀尔德在空货架周围闲逛。冷冻柜底部,一包包腐坏的食品正漂浮在泛着油花的水里。超市的中心位置,堆成山的狗饼干倒了下来,一盒一盒满过道都是。
怀尔德拿了三盒放进提篮,又装了六听猫粮。在他闯去别家搜刮到存粮之前,这些应该能让海伦和儿子撑上一阵。
“这里除了宠物食品什么都没了,”他在结算柜台问收银员,“你们没再进货吗?”
“没有需求啊。”她心不在焉地抚玩前额上一个绽开的伤口说,“肯定每个人都是几个月前就储备好了。”
不是这样的。怀尔德边想边走向候梯厅,留她一个人继续待在空荡荡的中央大厅里。他闯进过好些公寓,知道得一清二楚:没有任何人储备了任何物资,好像他们根本就不再去操心第二天还需要些什么。
视线越过美发沙龙门外翻倒了一地的吹风机,可以看到50英尺开外的电梯楼层指示灯正在从右亮到左。一天中的这最后一趟公用电梯正在把自己绞上楼,之后会有望风的人看心情将它停在25层到30层之间的某个地方。这也标志着当天的午间休战结束,又一个夜晚开始了。
怀尔德想都没想就加快了脚步。走到门边时,电梯正好停在9层卸下一位乘客。就在它要继续往上走的最后一刻,怀尔德按下了按钮。
在电梯门开启之前的几秒,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做了决定,要永远抛下海伦和他的儿子们了。摆在他面前的方向只有一个:向上。如同一个离顶峰只余百尺的登山者,他别无选择,只能向上。
电梯门打开。约莫15位乘客面朝着他定定站在一起,好像一群塑料模特。各人脚下微微一错,给怀尔德腾出了一个空位。
怀尔德迟疑了,他在压制自己想要转身跑下楼梯回公寓的冲动。乘客们全体直勾勾盯着他,警惕着他的犹豫不决,怀疑其中掩藏了某种诡计。
门即将合上的时候,怀尔德踏了进去。他把摄像机举起到身前,又一次开启了自己在这幢摩天楼里的征程。
[1] 二战前后风行的神经外科手术,多自颅骨或眼眶钻入大脑,一度号称可医治精神病,术后痴呆风险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