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第2/3页)

不过林溪初来京城,人生地不熟的,没什么安全感,陈小刀虽然唠叨了点,也是一腔赤诚的善意,俩人推拉了一通,林溪忍无可忍,飞快比划了几个手语。

陈小刀蒙蒙地试探猜测,全部猜错。

林溪气鼓鼓地拉着他蹲下去,一边在地上写字,一边默默地比划着手语,教陈小刀认手语。

陆清则饶有兴致地观赏完拉扯全程,闷闷地笑了声。

被陈小刀带着,林溪都没以前自闭了,让这俩孩子闹腾,家里也热闹些。

说不定林溪能在武国公回京之前,再度开口呢?

陆清则起了身,进屋自个儿换了身衣裳,再出来时手里拿着面具:“我进宫一趟,小刀就不必送我了,陪林溪玩儿吧。”

陈小刀:“啊?那谁送您啊?”

陆清则:“尤五。”

陆府里的几个侍卫都是宁倦精挑细选的,平时并不会出来打扰陆清则,在内院扫洒干活儿也尤其麻利。

陈小刀不太清楚这几人有多厉害,但他清楚侍卫领头的“尤五”有多厉害——上次他冒冒失失地端着菜冲进来,脚下没防一绊,差点连人带菜摔进池子里,尤五一伸手,稳稳当当地连人带菜全部接住,功夫相当了得。

陈小刀顿感放心:“那公子你今晚还回来吗?”

陆清则莫名有种要出门,被父母问“今晚留门吗”的既视感,甩了甩头把这个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开,肃然:“自然要回来的。”

总是留宿宫中,御史的笔都要按不住了。

陈小刀蹲在地上,嘀嘀咕咕:“我怎么感觉悬呢?您进了宫,陛下还会放您回来?”

陆清则戴上面具,不怎么在意:“陛下还会拦我不成?”

林溪眼神迷茫,不清楚这其中有什么历史。

看着陆清则跨出院子的清瘦背影,陈小刀转头道:“看见没?公子每次进宫,十回有八回都是这么说的,八回有四回被留在宫里。”

林溪这才晓得陈小刀那个诡异的表情从何来,忍不住露出个笑。

陈小刀含泪鼓掌:“你笑了你笑了!我陈小刀的一世英名,终于保住了!”

陆清则不知道陈小刀是怎么跟林溪说的,陆府离皇城不远,他坐上马车,没等太久,就到了宫门前,递出进宫的牙牌。

禁军看过牙牌,立刻放了行。

到乾清宫时,宁倦正在南书房里批折子。

从前宁倦名义上亲政,却被卫鹤荣压着,奏折都是先送去卫府,批阅过后,再送到宁倦面前,过残渣似的,把处理过的丢给宁倦。

此番他崭露头角,卫鹤荣自然不能再以少帝不懂事为由,做得这么肆无忌惮了,至少奏折大部分都送到了宁倦面前。

但掌握一国的政事,比管理一省的政事要繁杂困难无数倍。

卫鹤荣故意丢来的都是些麻烦的折子。

卫党翘首以盼,暗中祈祷小皇帝只是花架子,对这些折子无从下手,解决不了问题,最后丢回给内阁,大权便依旧能稳稳掌握于卫鹤荣手中。

不过他们的期盼显然会落空。

听到长顺通报陆清则求见,埋首于政务中勤奋耕耘的皇帝陛下惊喜抬头:“通报什么?快让老师进来!”

陆清则跨进书房,慢吞吞走到书案边,瞅了眼案头积累的一堆奏折,习惯性想要拿起,帮忙看看,手伸到一半,指尖一顿,还是收了回去:“听长顺说,你这几日不眠不休的,也要注意下身体。”

宁倦敏锐地注意到他细微的动作,顿生不悦。

他知道陆清则只是习以为常地想帮自己的忙,但想看便看了,何必谨慎?

在江右处理公务的时候,他们之间可不是这样的。

宁倦勉强按捺着不高兴,没有显露在脸上,起身把陆清则推到自己的座前,按着他坐下去,站在椅背后,两手撑在桌上,几乎是将陆清则圈在了自己怀里,撒娇:“这群废物点心,芝麻大的事也要上报,眼睛累得慌,老师也帮我看看嘛。”

见皇帝陛下如此明目张胆,长顺看得眼角一抽,使了个眼色,让书房里伺候的宫人都出去,自个儿也默不作声退到了门口。

陆清则也有点不自在。

宁倦早就不是能被他抱在怀里念书的瘦弱小孩儿了,变得比他要高大挺拔,虽然只是按着桌子,没有直接的接触,但少年的体温贴着背脊,气息从耳侧拂过,让他有种被从背后抱着的错觉。

这个姿势要说侵略感,倒也不强,但想要起身,也是不可能的,退路都被堵死了。

被推着坐到皇帝陛下的书房正座上,陆清则颇感不妥,猜出宁倦是什么意思,无奈道:“果果,朝廷奏本和一省的政事不同。”

一同商量没问题,但让他来批奏折,就越界了。

他可不想做权臣。

宁倦喉结滚了滚,一句“那又如何”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其实再清楚不过,陆清则对权力没什么欲望。

或者说,陆清则似乎对所有东西都没什么欲望,生杀大权,金银珠宝,情情爱爱,都和他隔着层距离,当真似九天之上的明月,唯有清辉洒在人间,想要用世俗的手去触碰,却甚为遥远。

这是宁倦最惶恐的一点。

最可怕的不是权欲熏心之人,而是没有欲望的人,他想要将陆清则牢牢地按在身边一辈子,却找不到什么可以引诱陆清则留下来的东西。

只能拼命把自己觉得好的东西都送到陆清则手上。

就比如皇帝的这点权力。

他不止要月辉满身,他还要拥明月在怀。

宁倦低低道:“老师是不一样的。”

陆清则看看这浩浩荡荡的工作量,又回头瞅了眼少年眼底的淡淡青黑,还是没能忍心不管:“把不重要的都交给我来处理吧。”

宁倦笑了笑,至少他清楚,陆清则吃软不吃硬。

但他的目的并不是让陆清则劳累,只是想让陆清则“拥有权力”,没有把话题接下去,转而问:“老师许久不来宫里看我了,突然过来,是有什么事吧。”

话到最后,带了几分寂寥的叹息。

伴着那一脸的失落,活像是只被主人遗忘在家,以为自己被抛弃了的小狗。

陆清则听他幽幽怨怨的,哭笑不得:“回京统共不到七日,哪有许久?怎么说得像是寒窑苦等了十八年,你是宁宝钏吗?”

宁倦被叫宁宝钏也不生气,反而有点高兴。

王宝钏与薛平贵是夫妻,老师这么比喻……很难不让他开心。

宁倦越琢磨越喜滋滋,顺手拉过椅子坐下来,趴在陆清则身边,脑袋靠到他瘦弱的肩上,再接再厉:“可是我很想老师,无时无刻都在想。”

顿了顿,他又低落道:“老师在家中,左有陈小刀,右有林溪,热闹非凡,恐怕都想不起我吧,若不是今日有事,也不会来宫里看我。不过老师能来顺便看看我,我也很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