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第3/4页)

卫鹤荣虽然不能让陈科在药里动手脚,但能命陈科故意干扰其他太医的思路,让他们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解毒的方向。

现在卫鹤荣需要太医发挥作用,能够解毒,便让陈科又带领各位太医走回正确方向,如此,徐恕就能“失去作用”,移交刑部以待处死,否则就算是卫鹤荣的手,也伸不到诏狱去。

卫鹤荣彻底中套了。

陆清则腾地起了身,露出个如释重负的笑:“那便好,那便好,陛下有说什么吗?”

小太监低头道:“陛下醒来时不是很有精神,没说什么便又睡过去了,但脸色比前两日好看许多了。”

陆清则抬脚就想赶去乾清宫看看,却又脚步一顿,略有迟疑地看了看身后各位阁臣。

除了冯阁老外,其他人恨不得他快滚,露出含蓄的笑:“陆大人,陛下既然醒过一会儿了,说不定还会再醒,你要不要去看看?”

“是啊,这些奏疏我等处理完了,再叫人送去乾清宫罢。”

“看你脸色不好,恐怕也是累了,你这身子,若是累倒了可怎么办。”

陆清则露出副深思苦想状,然后感动地坐了回来,语气坚定:“诸位大人年事已高,也尽忠职守,还如此体己我这个年轻人,我怎么好意思离开,将繁重事务全交予你们?陛下有整个太医院看着,我去了也不能为陛下解毒,倒不如为陛下多做两件事,待陛下再醒来,也能宽心些。来,我们继续吧。”

几个卫党简直眼前一黑,被他那句“为陛下多做两件事”堵得没话再说,话都给陆清则说完了,再催陆清则离开,好像就是让他少为陛下办事似的。

刚才还不如不说话,让他自个儿走了算了!

卫鹤荣作为首辅,坐得离陆清则最近,呵呵一笑,低声道:“看来陆太傅的心情不错,还有心思逗他们几人。”

陆清则不清楚卫鹤荣搭话的意图,又抿了口茶,不咸不淡道:“陛下有所好转,我自然心情好。我看卫首辅神色怡然,也撞见什么好事了吗?”

见话题被引到自己身上,卫鹤荣一笑,自然道:“当然也是因陛下见好,十分欣悦。”

顿了顿,卫鹤荣也端起面前的茶,看着里面浮浮沉沉的茶叶,笑意略有深意:“陛下与陆太傅情深意重,醒来时必然着急想见你,陆太傅不回去当真可以吗?”

陆清则听出不对,和善地和他对视一眼。

不是错觉,卫鹤荣刻意咬重了“情深意重”四个字。

宁倦在外人前对他,顶多就是个尊师重道。

他哪儿看出的情深意重?

乾清宫内的宫人极少,且都被详细摸清了祖宗十八代,个个都是清白出身,而且很少能接近南书房和寝殿,负责护卫的锦衣卫也经过重重筛查,除了这两日有几个御医住进了偏殿,其余的都可确保无误,卫鹤荣哪能看到他与宁倦平素的相处。

那就是在江右时发生的事?

他疑似染疫,陈科误诊,宁倦不顾危险冲到他身边,手把手照顾着他,衣不解带守了他数日。

确实当得上是情深意重。

只是卫鹤荣这语气,怎么听怎么让人不舒服。

让陆清则想起了昨晚在黑暗中面对的少年灼灼的目光。

陆清则语气淡淡:“陛下醒来想见我自会宣见,就不劳卫首辅操心了。”

说完便不再看他,重新捡起奏本看过去。

他们因陈科而更改策略,暂时搁置了潘敬民与账本的事,但一直不动,卫鹤荣也会发现不对,或许会察觉到他们已经发现陈科是内贼。

那本好不容易得到的账本,就算没办法弄倒卫鹤荣,也该发挥点光与热。

陆清则一心两用想着,处理完了今日的奏本,天色已暗,他与几个阁老道了别,从容地坐上轿辇回乾清宫。

刚到乾清宫不久,就有人来传信:“陆大人,刑部来人,将徐大夫提走了。”

陆清则挑了下眉:“这么着急?卫樵怎么样了?”

“应当不好,秦远安昨日放值,想去见见卫樵,却被拦住了。”

左都御史秦晖之子秦远安与卫樵是竹马,在卫樵的身体还好些的时候,卫鹤荣大概是想让他稍微开心一点,会允许秦远安偶尔进一次卫府前院,与卫樵说说话。

若是闭门不见,应当就是卫樵的身子不好了。

难怪卫鹤荣会忽然有些心急,想把徐恕早点带回去。

虽然是个手握重权私结党羽、勾结上下敛财无数,又漠视百姓枉顾法度的不折不扣大奸臣,但对他唯一的儿子,倒是极为上心。

不过,只将自己的血脉视为人,而不将他人当人,陆清则不会被这样的舐犊情深感动到,只摇摇头,让人盯紧点卫府、秦远安和刑部三方的动态,随即抽出张单子,写下几个名字,递给了来报信的锦衣卫:“让郑大人去查这几人,越细越好。”

“是!”

长顺在边上盯着陆清则,总觉得他在发号施令时,与宁倦有些微妙的相似。

其实俩人的气质天差地别,陛下像一把出了鞘、闪着寒芒、令人恐惧而不由自主想要拜服的利剑,而陆大人则春风化雨般,语气虽然平和,却很有力量,不疾不徐的,仿佛没什么能让他着急的。

但就是很像。

长顺心里犯嘀咕,可能是师生相?

见陆清则忙完了,长顺才凑上来道:“陆大人去给陛下喂药吧?”

从容不迫的陆清则动作稍顿:“我想先去沐浴一番,长顺你去给陛下喂吧。”

“咱家喂不进呀,但凡是旁人喂的药,陛下都不肯喝。”长顺挠挠头,隐约猜到了昨晚陛下冷着张脸的原因,小心翼翼问,“陆大人,您是不是和陛下又吵架了?”

又?

陆清则想了想,这段时间他和宁倦确实经常闹矛盾。

但昨晚也不算吧,勉勉强强算是和平解决的。

他只是……有些担心宁倦醒来后,望着他的眼睛。

总是那么认真、热烈而炙亮,恍惚甚至有种在看着他的全世界的错觉,格外像一只摇着尾巴的小狗。

还有今日卫鹤荣那句颇有深意的话,总让他不太舒服。

“没吵。”陆清则迟疑了一下,“药放凉了吗?给我吧,我去喂。”

长顺立时眉开眼笑,忙不迭送了药来。

陆清则端着药又回到熟悉的寝殿里,看看沉睡中的少年皇帝,这回没再把他托抱在怀里,只是垫高了他的脑袋,喂了药。

宁倦一次比一次醒得快,今日就比昨日还提早一刻钟醒来。

醒来的瞬间,他下意识地追逐向坐在桌旁的陆清则,眼睛亮起来,露出个笑:“老师。”

陆清则指尖转了转茶盏,也朝他笑了笑,便说了说今日处理的一些大小事,大事详细说说,小事略略讲讲,着重于送往漠北的那封信与卫鹤荣的表现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