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第2/4页)
周围顿时陷入静默。
想到从江右那边传来的消息,众人就不寒而栗。
那一日,小皇帝派郑垚抓了几十个官员,手中的名单宛如生死簿,划去一个名字,便掉一颗人头,信上只有轻描淡写的“满院浸血”四字,但稍微细思一下,仿佛就能嗅到那股浓重的铁锈般的血腥味儿。
他们也会成为其中一员吗?
谁也不想死。
他们前半辈子寒窗苦读,争权夺利,可不是为了后半辈子掉脑袋的。
崔侍郎见众人盯着自己缄默不语,缓缓提了口气:“那么诸位以为,我此前的提议如何?”
袁阁老忍不住道:“眼下与樊指挥取不到联系,崔侍郎难不成还能凭空变出些人手来不成?”
崔侍郎自信一笑:“其实在卫首辅被抓之前,我已派人送信去过五军营,得到了樊指挥的回信,他愿意拨出人手,助我等一臂之力,并送来了信物,只要诸位敢随我一起,我便去借调人手。”
众人谁不是习惯了大事拖拖,见到这么个有行动力的,一时面面相觑,有点迟疑。
习惯了走哪儿都被奉承的安逸生活,他们早就失去从前那种敢于与危险抗争的精神了。
崔侍郎在心里骂了一声,猝不及防从桌上抓起个杯子,狠狠摔到地上。
猝不及防“啪”的清脆一声,所有人心里都狠狠一跳。
“再过三日,便是重阳,届时小皇帝携领百官,亲临万岁山登高祭祀,”崔侍郎望向太常寺少卿及太仆寺卿,“小皇帝擒住了卫鹤荣,正是春风得意时,两位平时低调,定能在其中安插人手。”
这简直是在赶着人走。
被点名的两个大臣对视一眼,终于咬咬牙,点头。
再不动手,下一个或许就是他们了!
有了一个,便有了其他人纷纷点头。
崔侍郎道:“届时,以玉碎声为号,不成功便成仁。”
“不成功便成仁!”
随着话语声落下,众人纷纷摔杯,在清脆的碎响声中,同呼一声,以示决心。
几场秋雨之后,萧瑟的秋寒终于遍染燕京。
大概是因为边喝着徐恕开的方子调理,边时不时去史大将军那儿打卡锻炼身体,往年这个时候,就算好好待在家里,陆清则都要病倒几日,断断续续咳个不停,今年四处奔忙,人反倒好好的。
徐恕刚从云峰寺回来,陆清则从宁倦那儿问到徐恕的踪迹,就马不停蹄地带着他赶往武国公府。
徐大夫垮着张臭脸,骂骂咧咧:“有完没完?我这才刚回来,就算是拉磨的驴,也得给歇上几日吧!”
陆清则好脾气地微笑着,等他骂完了,一句话镇压:“是去给史大将军看病,你去不去?”
史大将军是什么人物?
整个大齐,但凡知晓史容风名头的,无人不敬佩,无人不敬仰。
徐恕把下一句要哔哔出来的话咽了回去,心里不由得升起股得见偶像的期待:“史大将军?当真是史大将军?”
这前后变脸的速度恁快,陆清则好笑道:“千真万确的大将军。”
徐恕顿时就没意见了。
陆清则看他容色的确有些疲惫,思索片刻,还是开口问:“你这几日都在云峰寺看着卫樵?”
徐恕点头:“卫樵如今三天两头昏迷,清醒的时间也少,病得离不开人,送人送到西吧,我经受的病人,就算要死,也得我看着他咽气。”
“……”陆清则被这句“送人送到西”噎了三秒,“卫樵知道卫鹤荣已经下狱了吗?”
“将死之人,知道那些也没什么好处,我骗他说是去云峰寺修养的。”徐恕摸摸下巴,“往日里在卫府,卫鹤荣其实很少在卫樵清醒时去探望,我猜卫鹤荣八成不想让他知道,所以什么也没交代。”
陆清则心里叹了一声,淡淡道:“这种事,不知道的确也比知道了要好。”
马车到了武国公府后门,守在门口的亲兵见是陆清则,问了下徐恕的身份,便直接放了行。
跨进院子,史容风正熟练地用手语和林溪交流着,见陆清则来了,热情招呼:“怀雪来了?息策方才还提到想去陆府看看你。”
林溪抬起头,见到徐恕,眼睛一亮,惊喜地跳起来打了个招呼。
陆大人没骗他,徐大夫果然没事!
陆清则弯弯唇角,侧身介绍道:“大将军,这是我之前和你提到的神医。”
史容风愣了一下。
他已经明确告诉过陆清则了,没想到陆清则还是给他把人找来了。
他还以为陆清则已经冷静地接受了呢。
史容风笑笑,揉了把林溪的脑袋:“去把昨日教你的枪法再练一遍。”
林溪这次却没那么听话。
他又不笨,早就从周围人的态度里看出了几分,如今见徐恕来了,执拗地要留下来一起听史容风的病情。
徐恕在卫府里待了一段时间出来,以前看过病的小哑巴摇身一变,变成了武国公世子,还有点发蒙,见史容风还想劝林溪的样子,上下嘴皮子一碰:“既然小世子已经猜到了几分,再隐瞒又有何用,与其让他忐忑不安,事发突然时仓促来不及准备,不如叫他早日得知真相,也好为未来做好打算——大将军不该不懂这个浅显的道理。”
史大将军给他说得一阵沉默。
徐恕说话虽然不好听,但简单粗暴有道理。
最终史容风叹了口气:“罢了,一起进来吧。”
徐恕仔细地给史容风检查了一遍,陆清则看着他的脸色越来越沉重,心里也有了数。
良久,徐恕松开史容风的手腕,一张利嘴难得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开口:“大将军能撑到现在,实在令人敬佩。”
史容风不在意地摆摆手:“说这些做什么。”
徐恕在医术确实极有天分,堪称天才,也极为傲气,总觉得世间没有难得住自己的病症,太医院都是一群扶不上墙的废物。
但先是卫樵,再是史容风,叫他颇有点受打击,吐出口气,低声道:“天气愈凉,将军恐怕会痛入骨髓,很是难熬,我为将军开药,缓缓这痛吧。”
林溪听着这句话,纵然已经猜到了,还是不抱什么希望地问:除此之外呢?
徐恕能看懂一点,摇头道:“除此之外,我也做不了什么了。”
史容风倒是很平静:“我还能撑多久?”
“我尽力,或许还能有一年时间。”徐恕停顿了一下,“或许不足一年。”
林溪的眼眶顿时就红了,极力控制着自己,才没有在人前掉泪。
史容风满意地笑道:“这不是很好吗?能多些时日让我父子二人相处,也不错。”
陆清则能做的都做了,看林溪眼底蓄满了泪水,拍了拍徐恕的肩:“往后就得劳烦你来回奔波了,走吧,你出去写个方子,我也该回吏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