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第2/4页)
长顺这才小心翼翼地从面壁状态解除,探过脑袋来,见陆清则直面着宁倦的怒气,还镇定自若地坐在那儿,又吃了个蜜饯,忍不住苦着脸道:“陆大人啊,您就别惹陛下生气了……”
陆清则觉得有意思,微笑着看他一眼:“我说了什么很令人生气的话吗?”
长顺语塞。
按常理来说,是没什么,但是陛下不一样啊!
陛下那点心思是越来越藏不住了,陆大人当真没发现吗?
虽然这事说出去不好听,但陛下就是想要陆大人,谁又能阻止?
陆清则呛了下长顺,咽下那颗蜜饯,觉得嘴里没那么苦了,掀开被子,慢慢坐起来:“长顺,劳烦你给我拿身衣裳来。”
之前在马车上时,陆清则昏过去前,思索了很久。
他和宁倦相处多年,宁倦接触的人太少了,所以对他有过度的依赖。
现在宁倦扫除了朝堂上的障碍,真正地站在了权力的巅峰之上,已经不需要再依赖谁了。
站在高处不胜寒之地,宁倦就会明白,老师只能教育、引导他,但不会是陪着他走到终点的人。
在此之前,他还是别太靠近宁倦的好。
吃完粥又喝了药,陆清则恢复了点力气,换上长顺送来的衣裳,想要出宫回府。
外面秋风冷瑟,看陆清则还在浅浅咳嗽着,长顺实在没法,按住陆清则,一溜烟跑去找宁倦,硬着头皮将陆清则要出宫的消息说了。
话音落下,屋内霎时一片沉寂的压抑,叫人喘不上气。
片晌,宁倦闭了闭眼,冷冷道:“送他回去。”
长顺没想到陛下是这么个回应,傻了一下,也不敢问,低着头应了一声,便退出去了。
宁倦走到窗边,从缝隙里看着陆清则被长顺扶着走出屋,似乎是察觉到了目光,略微顿了一下,没有回过头来,径直钻进了遮得密密实实的马车里。
看着那道消失在车帘后的清瘦身影,宁倦咬了咬牙。
明明发现了,明明什么都知道。
陆清则不会以为,他对他是因依恋而产生的错觉吧。
在江右一行前,他的确也分不清那种感情到底是什么,终日内心折磨,因陆清则的每一个接触而惶惶不已。
但他早就明白了。
他清清楚楚,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宁倦漠然地想,陆怀雪,朕再给你一点时间想清楚。
陆清则本来就没好全,回到陆府后,又病了大半个月。
大半个月里,每天都有被锦衣卫带走的人,上早朝时,下面空了大半。
内阁如今只剩两位阁臣,各殿虚位以待,所有人心里都有隐隐的猜测。
其中必定会有陆清则吧?
陆清则现在兼吏部尚书、国子监祭酒。
吏部是官员升调所在,官员都得看他们脸色,国子监的监生许多不必参加科举便能做官,自然也无数人削尖了头想挤进去……若是再入阁当了首辅,说是权柄滔天都不为过了。
就连卫鹤荣权势最高时,也没他现在的权力惊人。
身居高位,也是处在风口浪尖,自然无数人议论。
但出乎意料的是,陛下似乎暂时并没有让人填补空缺的意思,就连他敬重信任的陆清则,也没被选进去。
加之陆清则一病不起多日,陛下也没有像以往那般,亲自去陆府探望,只是时不时叫人送些赏赐去陆府。
众人忍不住揣摩圣意,思索着这向来和乐融融的师生俩,莫不是闹了什么矛盾了?
寻常师生闹矛盾没问题,但这个学生可是皇帝陛下啊。
再扒拉下历代帝师的下场,一时大伙儿也不知道该不该去巴结陆清则了,心里又不由感叹。
陆清则撑着病躯,一手带大了小陛下,如今陛下行事利落狠绝,心思又这般难以揣摩,其实颇为可敬。
若是他也落得那般下场,那就是可悲可叹了。
虽然不少人揣摩着圣意,不敢动作,但也有许多人都选择先捧为上,陆清则在病中也没个消停,陆府日日门庭若市,每天都有人借着来看病为由,携带一堆礼物过来。
陆清则头大不已,干脆闭门不见客,让陈小刀都拒了。
他现在身居要职,得罪几个人不要紧,真要把礼都给收了,那问题才大了。
除了郑垚和陆清则一手提拔上来的几个官员外,最坦荡来探病的莫过于史容风。
听说陆清则病了,大将军差点骑着马就来了,被唐庆好说歹说,劝着坐上马车,唧唧歪歪了一路带过来。
一到陆府,见陆清则病歪歪的,坐在烧着炭盆的屋里都得裹着大氅,抱着小手炉,史容风啧啧称奇,嘲笑道:“你这小子,怎么还没我这个将死之人健朗。”
唐庆额上青筋直跳:“大将军!您不要张口闭口的这个字,忌讳,忌讳!”
史容风满不在乎:“忌讳什么,这不是事实吗?”
唐庆气得够呛:“陆大人,你说的话大将军能听进去点,劳烦你说说他吧!”
陆清则是难得不啰嗦的,史容风怕唐庆把他给带坏了,虎着脸赶人:“下去下去,就你话多。”
等四下无人了,史容风才瞅了眼外头,意味深长道:“陛下很担心你的安危啊。”
整个陆府内院,都是宫廷侍卫在守着。
经过樊炜一事后,宁倦无声无息间又调拨了一倍人手来。
陆清则面不改色:“卫党虽除,但犹有隐患,陛下谨慎些也正常。”
这话倒是不假,卫鹤荣的人在朝廷里扎根多年,不少官员为了前途,不得不与卫党结交,盘根错杂之下,铺出去的网范围之大,难以估量。
何况还有许阁老这么个老顽固在。
许阁老虽年事已高,有些老糊涂了,但他年轻时,也当过言官之首,桃李满天下,早早支持宁倦的朝臣里也有他的门生,宁倦容忍不了他的指手画脚,就是看在那些官员的面子上,也得找个令人不可辨驳的理由,才能处理掉他。
史容风岂是那么好糊弄的,直言道:“我看京城现在的风向,都说卫党倒了,又要冒出个陆党了。”
陆清则啼笑皆非:“这可真是折煞我了。”
“我知道你没那个心思,”史容风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语气沉了下去,“我也从未有过那种心思。”
陆清则知道,老爷子必然是想起了十几年前,被皇室背刺那一刀的寒心,安静听着,没有接话。
史容风收回望着外面的目光:“当年我父兄出征,独留我在国公府,先太皇太后见我独自一人,动了恻隐之心,将我抱进宫里养。我被其他皇子排挤,是先帝主动来与我结交,他从小资质平庸,但脾气很好,没什么皇子做派,我与先帝一同长大,上一个学堂,睡一个被窝,一起打架被罚跪,我教先帝骑马,他教我如何作画,感情胜似亲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