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第2/4页)

当初在临安府的一切,竟然只是多虑。

民间偶尔传出的所谓招魂,原来是这么回事吗?

陆清则默默想,那几年里,宁倦是以为他回到了原来的地方,才想让道士作法,将他带回来吗?

……真是一点也不像宁倦会做的事。

陆清则的命令与宁倦有同等效力,处理了些紧急的公务,打开另一份拆开过的密函看了眼。

鸿胪寺那个寺丞已经开始有所行动了,下面是一份他有所接触的名单。

里面有陆清则颇为眼熟的名字。

竟然有两个他从前颇为亲近看好的下属。

陆清则微微愣了一下,又看了眼密函,确定已经被拆封过了。

宁倦早就看过这封密函了,却不告诉他,是担心他看了心里不是滋味么?

官场沉浮,能维持初心不变的人少之又少。

连卫鹤荣那样的人都差点为权欲迷失过,在宁倦登基时想要下手,更何况旁人?

陆清则无声叹了口气,为宁倦的这份体贴感到几分无奈——他只是身体弱了些,心里真没那么脆弱。

然后斟酌片刻,还是妥帖地将密函原模原样放了回去,假装自己没看过。

宁倦的心意,他收着就是。

宁倦在金銮殿上忙着,陆清则在书房里也忙活了大半个早上。

快中午的时候,宁斯越就来了。

前两日他风寒未愈,宁倦皮糙肉厚就算了,宁斯越这个小萝卜头容易被传染,便没被允许来看他,今日好不容易能来了,一大早就翘首以盼,等着安平把他带过来。

宁斯越知道陆清则身体不好,紧张兮兮地踮起脚:“父君身体怎么样了?好些了吗?我给你摸摸额头。”

陆清则配合地半蹲下来,看着小家伙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然后拍拍胸脯,放心了点的样子:“不烫,没事啦,父君不怕。”

陆清则揉了把他的小脑袋,温和地问:“殿下这两日有没有好好温习功课?”

宁斯越乖乖点头:“我都按着父君说的做了。”

陆清则笑笑道:“那我检查一下,若是没什么错,今日我就陪你出去走走如何?”

前几日陆清则就答应陪宁斯越在宫里走走了,撞着一堆事,又耽搁了。

答应小孩子的事,不做到可不成。

这个年纪的小孩儿好动,宁斯越平时乖巧安静,从不提什么要求,但偶尔看一眼窗外路过的人,还是会禁不住流露出几丝羡慕。

听到陆清则的话,宁斯越兴奋得小脸蛋红红的:“嗯!”

然后他才注意到陆清则脖子上有些奇怪的痕迹。

从颈侧蔓延到了领口,斑斑点点的红痕。

陆清则的肤色格外白皙,凝脂般的净透,清瘦的脖子上青筋脉络隐现,那红痕就愈发的扎眼。

好像虫子咬的呀。

宁斯越惊恐地睁大了眼,虫子好可怕的,看这个痕迹好像还是只大虫子!

他忍不住张口:“父君……”

你床上好像有大虫子!

话还没说完,安平眼皮一跳,赶紧打断:“内厨做了小殿下喜欢的糕点,小殿下早上想着来看陆大人,都没吃什么,待会儿怕是饿了,要不要现在吃点?”

小孩子的注意力容易被转移,宁斯越摸摸瘪瘪的小肚子,点头。

确实饿了。

陆清则有些疑惑地扫了眼安平。

急急忙忙的,有什么不妥吗?

安平干笑了声,抱起宁斯越,飞快溜出房间:“糕点放凉了不好吃,奴婢带小殿下去厨房看看。”

开什么玩笑,必须阻止!

一大早上众人察觉到陆大人脖子上的痕迹后,就没敢再多看一眼,要是给小殿下点破了,晚上陛下进不了陆大人的房间,他们轻松悠哉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陆清则思来想去,也没感到有什么不妥,便干脆没放在心上,趁着宁斯越去吃东西,回屋里换了下衣裳。

下面的人知道他一会儿要出去,送上来的是件圆领袍服。

陆清则:“……”

外面天也不冷吧?

宁倦的吩咐吗,怕他又着凉了?

陆清则感到一丝疑惑,但也没多想太多,还是穿上了。

等宁斯越回来,吃得小嘴和肚子鼓鼓的,已经忘记虫子的事了。

考察完宁斯越的功课,陆清则便领着小萝卜头,在几个侍卫的保护下,出去转了转。

宁斯越进宫时颇为匆忙,来了半年,也只去过寄雪轩和学堂,不敢任性提去其他地方,但在陆清则面前,就很放得开了,往哪儿都想去溜达溜达,什么都想看看,看到什么都想问问。

陆清则对乖巧的小孩子一向宽容,宁斯越问什么,他都能答得上。

不知不觉就越走越远。

几日不上朝,朝会就久了些,都中午了,早朝才散。

陆清则隐约能听到金銮殿那边的声音,注意到已经走得越来越偏了,拍拍宁斯越的小脑瓜,和他打商量:“今日只在宫里转转,下次再带小殿下出宫走走,我们回去吧?”

听到有下次,还是去外面,宁斯越哪会不同意,点头如捣蒜:“好!”

陆清则带着他,转身欲离开,身后突然传来阵略微急促的脚步声:“殿下请留步!”

陆清则略微一顿,转过头。

是范兴言。

范兴言似乎是远远看见他们,急急跑过来的,平复了下呼吸,赶紧行礼:“微臣见过殿下与小殿下。”

乾元节那晚,范兴言就叫住过陆清则,一脸的欲言又止。

陆清则心里有点了悟,笑了笑:“范大人无需多礼,有什么事吗?”

他没有刻意压着声音,只是这两日风寒,声音较之往常,有些许沙哑。

但即使如此,范兴言还是听得微微一震,熟悉感铺天盖地涌来,让他愈发确认了自己心中所想,咬了咬牙,试探着开口叫:“怀雪?”

陆清则望着他没应声。

沉默蔓延了几瞬,范兴言眼眶微微发热:“究竟是……”

当年因陆清则的死讯备受打击的人不少,他也是其中之一。

若不是朝中那些人咄咄相逼,陆清则的下场何至于斯?

分明都是十年寒窗苦读,百里挑一才走进朝堂的,却偏偏那般盲从有心之人的恶言恶语,对一个无辜的人毫无下限地攻击抹黑!

没想到竟然能有再相会的一日。

朝中关于陛下与帝师的流言不少,他往日听听便算了,如今看来,竟是真的?

可是陆清则好好地回来了,其余的东西,范兴言觉得也不是不可以忽略。

那些难道有清正直臣被泼脏水围攻而死可怕吗?

陛下和怀雪还未昭告天下,或许就是怕朝中再次兴起那般风浪吧。

范兴言心里复杂又煎熬,陆清则不仅是他的朋友,还数次施恩于他,是他的伯乐,他的恩人,看陆清则不承认身份,他心里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