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第2/3页)
两名太学生异口同声,“我等都去投笔从军,京城里岂不是没人骂他了!”
姜鸾笑得肚子疼,召他们走近。“你们要骂什么,当着本宫的面骂。一个一个来,都说说看。”
这两个太学生偏巧分成两派。
年轻些的那个抢先说:“裴中书边关武将出身,逼退王相,窃居高位。鹰视狼顾,奸雄之相。不惜耗空国库也要穷兵黩武,可见此人狼子野心,只图私利,根本不顾民间百姓死活!”
另一个听到‘穷兵黩武’四个字,直接把烂菜帮子砸慷慨陈词的同窗身上了,怒斥道,
“突厥无礼,理应发兵!但裴中书既然手握重兵,占据了显赫要职,为何不肯亲自出征!哼,相比于谢大将军,两位同是节度使出身,遇着战事的应对,可谓是天上地下。一个空喊出征,却毫无行动。挺身而出、领兵出征的谢大将军,才是盖世英雄!”
姜鸾起先还专注地听,越听越觉得没意思。
她放下了面向太学生这边的碧纱车窗帘子,撩开了另一侧的帘子。裴显从城外护送车驾回返,正骑马在另一侧的街上等候。
他被人当面指名道姓地骂,眼皮子都懒得抬。战马喷着响鼻,在原地不耐烦地来回迈着小步子。
姜鸾见他毫无反应,既不愤怒,也不辩解,连半点怒气都无,显然是丝毫不放在心上,她倒是放心了。
“就这些?”姜鸾转回头,对着碧纱帘子,无聊地打了个呵欠,“满口的陈词滥调,连点文采都无。如今的太学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两个太学生涨得脸皮通红。
年轻的那个忿然争辩,“当然不止这些!裴中书贪墨巨款,卢四郎敲了登闻鼓,告他贪墨二十万两金。不怎怎却被他在御前巧言辩解,避重就轻,利用自己的外戚的身份,逃脱了罪责去!”
姜鸾原本无聊地打起了呵欠,听到‘贪墨二十万两金’几个字,掩口打呵欠的动作顿了顿。
她在马车里坐直了身体。
“最后那条,你们都是听谁瞎说的?”
“卢四郎敲响登闻鼓,许多人亲眼所见,如何是瞎说了。”
姜鸾道:“不,贪墨二十万两金云云,纯粹是瞎说。卢四郎告御状那天,本宫亲自在场旁听。他告的是卢氏家产少了六千两金。后来这笔钱查证确凿,抄家时抄漏了一笔,裴中书亲自督促着,已经在二月里充入国库了。”
两个太学生茫然地互相打量。
年轻大胆的那个嘴硬地说,“学生们听闻的消息,都是二十万两金。这么大的数目,不可能是空穴来风。”
“是以讹传讹。”姜鸾斩钉截铁地说。“此事本宫会追根究底。你们不想惹火上身的话,到此为止。”
东宫禁卫收走了用作武器的烂菜叶子,斥退了两名当街闹事的太学生,姜鸾卷起另一侧的碧纱车帘子。
裴显骑马等候在街道中央。虽说中间隔了一辆车,路边太学生的交谈声听得清清楚楚。
“一身紫袍招摇扎眼呐,裴中书。”姜鸾瞧着他身上的显赫紫服,“政事堂中枢、二品中书令的位子,开始烫屁股了?”
裴显松了缰绳,拘束了许久的高大战马立刻抖动鬃毛,兴奋地往前小跑了几步。
跟随着起步的马车,马蹄沿着长街轻快地跑动,油亮的长鬃毛在阳光下闪光。
“殿下不必担忧。”清脆的马蹄声中,裴显从容不迫地说,“区区二品中书令的位子,臣坐得稳。”
姜鸾当然不会质疑这一点。
前世的朝廷局面似乎比如今困难许多。至少这一世要发兵,朝廷还能挑选出征的将领,南衙禁军有丁翦,腾龙军有谢征。
她依稀记得前世几次的大的征战,每逢战事不利时,都是裴显亲自带兵去救援,打完了回来继续领着百官处理政务。
整天整夜的忙。
天昏地暗的忙法,都没能拖垮了他。
如今只是一个二品中书令的职位,他当然坐得稳。
姜鸾确实不怎么担心他那边,相比于皮糙肉厚骨头硬的裴中书,她更担心纤细敏感的二姊。
姜双鹭坐的车就跟在后面,她叫停了车驾,吩咐找二姊过来和她同乘。
“最近两日睡得还是不好?刚才和谢征喝酒时,他还跟我说,叫我多看顾着你。”
姜双鹭精神不怎么好,勉强笑了笑,“多思多梦,夜里睡得是不大好。不过无妨,反正我白日无事,白日里再补眠一阵子就好了。”
姜鸾和她商量着,“要不然,跟我回东宫住几日?看看换个寝屋,入睡会不会容易些。”
谢征不在京城,姜双鹭独自待在大将军府无趣,点头应下。
姜鸾听了二姊的那句‘多思多梦’,倒想起了什么,掀开帘子,半开玩笑地问起骑马随行的裴显,
“前阵子也听你说过“多思多梦”。难不成你也做的是噩梦,也被战场的煞气魇着了?”
裴显在马背上身姿挺拔如松,正沿着长街缓行,闻言偏了下头,递过一个‘说什么笑话’的眼神。
“最近确实多梦,却并非从太行山之行开始,而是之前更早些,四月暮春里便开始了。或许是节气交替,入夏了气候炎热,夜里难以入睡的缘故。战场煞气云云,无稽之谈。殿下不必过多放在心上。”
“但二姊是噩梦,而且确确实实去了太行山之后才开始的。”
姜鸾喃喃自语着,“莫非战场凶地养出的尸煞气也看人下菜?碰着比它们更凶煞的,就远远地躲开了,专挑二姊这样的慈善心肠祸害?”
姜双鹭哭笑不得,轻啐了口,“胡说八道。”
鬼神之事,谁也说不清。车驾回程的路上,姜鸾商量着今晚的安排。她打算晚上和姜双鹭同住寝堂,姊妹俩就近睡在一处。
反正东宫寝堂里的紫檀木架子床大,两个人睡还绰绰有余。
“晚上叫文镜执刀值守在门外。”
她对二姊说,“他们随身的兵器,都是上过战场、饮过人血的凶兵,压制战场养出来的尸煞气。叫他持刀护卫一晚,如果你今晚安睡无恙,那就证实,之前的种种梦魇,确实是太行山战场跟过来的凶煞气作祟。”
姜双鹭被夜里噩梦侵扰得太久,不甚安稳地问,“如果……跟过来的尸煞气实在太凶悍,战场上饮过人血的凶兵还是不够镇压的怎么办?
姜鸾:“那就索性多叫几个将士。夜里守在门外,十几把饮血凶兵一字排开——”
马车壁被人从外头敲了敲。
“臣自请守卫门外。”
她们没有刻意压着交谈声,被随车的人听了去,裴显的声音从车外传来,
“臣带兵五载,大小战役三十余场,手里压着的凶煞气,不见得比太行山下压着的凶煞气少。臣亲自持刀守在门外,想来应该不至于再有煞气作祟。等明日看事态如何,追根究底也更容易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