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第2/3页)

戎狄内乱,太后重病。

如今夏暑过半、八月将近,每年这时候的秋闱都会点上两个新的寒门举子。

这群人身后虽无大家族撑腰,但初生牛犊不怕虎,总会在朝堂上弄出些动静。小皇帝苦外戚专权日久,肯定要借着秋闱和之后十月份的磨勘给舒家等几个京中大族出点难题。

这些杀手,多半是坐不住的舒家人派来的。

因为舒家虽远在京城,但他们家的姻亲干系却盘根错节,宣城以西的几个武将多少都是舒氏的裙带关系,最易受到舒家摆布、派杀手行刺。

影十一看着帐前耳廓微红、同乌宇恬风推拒着一块烧肉的王爷,决定还是不要禀这些烦心事了——

王爷难得一笑。

何况,他想起月下那个凶巴巴的小东西,忍不住笑:南境苗疆,也没什么不好。

……

“我真不想吃。”

“次嘛,锅锅你这一餐饭都没吃一块肉肉。”

“……我早上喝过鸡汤了。”

“鸡汤和烧稚鸡肉是不一样哒!而且这稚鸡是我亲手猎来的,锅锅当真不次一点吗?”

“……”凌冽叹了一口气,妥协了,“那你换块小些的。”

乌宇恬风笑起来,从善如流地换了一块最嫩的胸|脯|肉放到凌冽碗中,他托着双腮,眼睛都弯成一道缝儿,“窝就知道霜庭哥哥坠好了!”

凌冽没说话,旁边的元宵却已经看不下去地砸了碗。

小管事气呼呼地站起身来,回到帐篷内继续抄他的大字,顺便又在他的小本子上记了一笔:公狐狸精好会撒娇,王爷根本拿他没辙,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当然,乌宇恬风这遭撒娇,并不是只简单想哄凌冽多吃点肉这么简单。

他晨起和勇士们在附近操练,无意中发现了这只毛色漂亮的野山鸡,追山鸡的时候,又意外在凤灵坞中发现了一个隐蔽的地洞,地洞的入口是一条长长的甬道,甬道尽头则是一大片开阔的地下温泉。

温泉附近的洞壁被水流天然侵蚀成了个上圆、下方的屋室,半圆形的穹顶上正好开了个洞,光线透下来,洒落在下方的几眼池水中,大大小小的池子遍布,最大一个呈月牙形,其他小的几个能容一人跳入。

乌宇恬风让桂山两部的人在里头仔细勘察,确认无危险后,就想邀凌冽过来泡泡。

距离上次他们去热海温泉,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月时间。

他知道他们家的漂亮哥哥畏寒,双腿不能动,也让他体凉。这泉水摸上去滑滑的,他问过毒医和那位中原来的大夫,两人都说多泡热汤对凌冽的身体恢复有好处。

所以,他想凌冽多吃一点,泡热汤时体力不足容易昏厥。

听小蛮王讲完来龙去脉,凌冽倒没想到在凤灵坞中还能遇上温泉,念及那温热的池水,他点了点头,本想叫上元宵一起,又被小蛮王用“小管事还在写大字、您是不准备让他睡觉”等等给糊弄过去。

最后,他就被乌宇恬风单独拐带到了那地洞中——

他们去时,天色已晚。

桂山两部的首领做事踏实,已在洞内插上了火把,准备了沐巾和香片,就连浮木颈枕也预备齐全。这样妥帖的布置,让乌宇恬风十分满意,他看向凌冽的眼神中,都带了几分骄傲。

也不是第一次共浴,凌冽坦然从容了许多。

他径自解了身上重重衣袍,俯身下去试试水温后,就挑了那个月牙形的池水下去。舒服地发出一声长叹后,他自然地冲站在一旁的乌宇恬风伸出手,“颈枕和香片递我。”

“……”乌宇恬风呆愣了一会儿,而后才笑着将东西递过去:他的漂亮哥哥果然厉害!

神态从容,大方淡定。

不愧是他的霜庭哥哥。

凌冽坦然,他也没了顾及,将身上的银饰和桶筒裤褪去,也扑棱着下了同一池水。不过他没逾矩,与凌冽隔得很远,坐在了月牙形水池的另一边。

上空的洞口正好将月光引入洞内,摇曳的火把和那浅浅的月色将整个冒着热气的水池染成浅黄。凌冽用过香片,将长发理顺后,就径自躺到了浮木颈枕上、阖眸养神。

温热的泉水汩汩流淌,将他僵硬的双膝润得很舒服。

而乌宇恬风在用香片收拾好自己后,一抬头就看见他家漂亮哥哥那样毫无防备地躺在水中,一双漂亮的长腿直愣愣地在他面前若隐若现,他僵了一瞬,而后不甘心地瞪了凌冽一眼,咬着嘴唇错开视线。

霜庭哥哥……

他在心中将这称呼过了一遍,也不知凌冽是太放心,还是根本没拿他当一回事。

他心中住着猛虎,他心中住着欲兽。

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没让它们出笼,将那些汹涌的、山崩海啸般的渴求,压抑成乖顺、驯服,压抑成小猫、成和风细雨,成他整个人委屈紧紧贴在池壁边、逼自己看水中浮浮沉沉的光晕。

哥哥真的好笨好笨。

哥哥真的,好坏好坏。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一次次地身处于什么样的危险中。

乌宇恬风一边数着眼前闪烁的光晕,一边想着哥哥削瘦的肩膀、纤细的腰肢,还有蜿蜒腰线末端若隐若现的圣涡,那是神明雕像上才有的东西,是身材体型完美的证明。

而凌冽于他,就是神灵。

这厢,乌宇恬风胡思乱想。

那边,凌冽闭着眼睛,也想了许多。

可惜他没有想近在眼前的人,他想的是远在天边的京城。

八月将至,今年的秋闱一定不会顺利。他那个不让人省心的小侄子,定然会趁机从外戚和阉党手中挖点权力。而舒氏肯定是不会坐以待毙,定会悄悄在秋闱时更多的结纳“自己人”。

他凝神,细细将从前在京中飘飘荡荡那么几年的所见所闻理了理。

他素来博闻强记,虽不至于过目不忘,但只要认真思虑,就能将曾经记住的那些琐碎事情想起。他依稀记着,建元初年秋闱出了个口齿伶俐、性子乖戾的探花郎,出生寒门,却胆大包天地敢当众怼得重臣下不来台。

偏生他由皇寺高僧荐来太学,那位大师德高望重,黄忧勤之流也敬他三分。这小子能得大师青眼、亲自撰文推荐,便等同于有了一重护身符。

而且,他不站队、不挑边儿,遇事只论理。

今日怼了高门外戚,明日可能又上书弹劾阉党擅权。总之他一出现,就将一池静水的朝堂搅了个底朝天。最后,在七年后的宫宴上,他一醉晚归,溺毙在了荷花塘,时年还不足三十岁。

而史书工笔,只给他留下了一个“墙头草”的恶名。

凌冽捏了捏眉心,实想不起这位探花郎的名字,只依稀记得他有个自己取的闲号,叫“无耻闲人”。说来怪难听的,但探花郎总是能解释得头头是道,说什么他不过考了一场试、说了点大道理,就拿那么多俸禄还当官,可不就是“无耻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