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第2/3页)

拦他的人身披禁卫铠甲,亮出能随便出入宫禁的鱼纹符将韩乡晨唬住,然后就将他逼上了不远处小树林中的一辆马车,在车中的,便是悄悄改装出宫、身上披着黑斗篷的黄忧勤。

那时的黄忧勤还不是宫中秉笔,却是明光殿的首领太监,能直通天意的人。

韩乡晨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将领,乍见到这样的大太监,一时也懵了。

黄忧勤笑眯眯的,不提他事,只绕着韩乡晨的身世家境问,话里话外,都是可惜了韩氏高门第的落魄。

伯父家的那件事儿,韩乡晨其实也听母亲提过。

他虽然为伯父一家感到惋惜,但为太医的,端的就是这碗饭,他没觉得有多愤懑。可眼前的太监说的这些话却很古怪,好像在刻意诱导他对皇室产生恨意一般。

见韩乡晨起疑,黄忧勤便没再往下说。

那时的韩乡晨在军中,虽不懂朝廷外戚和阉党的争斗,却也知道自己耽误不得,只能擦擦鼻尖上的汗,对着黄忧勤拱手,请他担待,他还有要事在身、要赶路前往云州。

黄忧勤不置可否,只将桌上一盏茶往韩乡晨面前推了推,说天晚欲雪,让他喝点热茶暖身再走。

韩乡晨不疑有他,一饮过后,拜谢了这位公公,便又重新上路。

只可惜,他没能走到云州,便因下在茶盏中的迷药而昏迷在官道上。

再醒来,韩乡晨身边躺着的,就是云州名妓李红雪。

年方二八的姑娘笑盈盈看着他,口中却吐字如冰,“干爹已替您安排好一切,若您还记挂您在京中年迈的母亲和尚未出阁的妹妹,妾劝您稍安勿躁、勿要冲动。”

乍闻此言的韩乡晨愤怒,翻身而起就看屋外天色。

看见已经再上三竿的红日,便知道自己贻误军机,他又急又气,瞪了李红雪一眼,就要扑杀出门。

结果刚才还娇滴滴的小娘子,手底下功夫却不差,只用一根长簪,便将韩乡晨逼得连连败退,最终长剑也被震碎,人则只穿一条裤衩被李红雪从酒楼二层的窗户中踹出。

路过的百姓不明真相、哄笑不止,李红雪和酒楼老板娘更一唱一和地拿话来堵韩乡晨。

韩乡晨坐在雪地上,身上冷、一颗心更是入赘冰窟,他憋红了脸,想要分辨,可他本就口笨舌拙,在军中也不如兄弟们能言善辩,他眼睁睁看着李红雪将事情颠倒成他招|嫖不付钱,还当众拿出了他镇北军的腰牌来。

云州百姓自然听过镇北军威名,纷纷鄙夷看他,认为他是军痞、是败类。

韩乡晨想抢,李红雪的身形却比他灵活,一面逗他,一面用只得他二人听见的声音道:“干爹身边,可还有千八百杀手,韩公子,我劝你省点儿力气,也为你的家人考虑考虑。”

最终,韩乡晨又羞又急,最终呕出一口鲜血,彻底昏了过去。

再往后,就是凌冽熟知的一切——

云州援兵未至,韩乡晨苟且偷生,镇北军全军覆没。

往日种种,皆做尘土。

凌冽终于看懂了韩乡晨身上那至深的矛盾,也终于在那一日的落日余晖中,远远看见了在街上替百姓义诊的韩家妹子和她丈夫,他丈夫是京中一位姓李的太医。

小夫妻两个忙忙碌碌,脸上都挂着满足的笑容。

而另一封从鲁郡寄来的信,乌宇恬风没来得及念,那是之后两人将小团子哄睡着后,相拥着窝在锦衾中看完的:羽书将鲁郡的兵力、屯粮和守城布置都同凌冽细细禀明,除此之外,他又提到了季鸿小时候在皇寺中的际遇。

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在了解到羽书是北宁王府的影卫后,季鸿犹豫了片刻,还是将他引为知己,也渐渐回忆起更多在皇寺中的事来——

历朝历代,皇家寺院内总是藏有最多秘密的地方。

羽书总问,季鸿倒是想起来,从前丽妃还为入宫前,总喜欢道皇寺参禅,一坐就是一整日。后来即便入宫为妃,也总是在大节上要找由头来皇寺中,若是明帝高兴,还会让她在寺庙里一待就是三个月。

紫家虽是京中高门,但祖上却是从苗疆迁徙过来的。

他们家中信道、信苗疆宗|教,也甚少有对佛教这般感兴趣的。

羽书将季鸿说的这些细则一一告知凌冽,并将一些关键的时间节点对上写在了密信内。

凌冽看完密信,只是挑挑眉没说什么,但拥着他的乌宇恬风却像是发现了什么大秘密一样在他身后闷闷笑,整个人一耸一耸的,金色发丝弄得凌冽很痒很痒。

“……笑什么?”

“哥哥,你不是说你们中原有很可怕的浸猪笼么?”他下巴磕在凌冽肩膀上,语调带笑。

凌冽闭上眼睛,在心里叹了一息,他们家小蛮子还真敏锐。

羽书虽未明言,但字里行间都多少透露出一点儿看戏的戏谑,他府上这两位影卫头领,翰墨性子沉稳、不爱说话;羽书却开朗活络,爱与人玩笑,弄出些新奇玩意儿来。

见凌冽一时没说话,乌宇恬风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看他一眼,“哥哥,我不是要故意编排你的家人。”

丽妃紫氏虽是伤害凌冽母亲的恶首,但明帝却是凌冽的父皇。

若丽妃紫氏当真在皇寺中有什么不检点……

乌宇恬风巴巴看凌冽一眼,却看见凌冽一双弯下来的眼睛。

这件事凌冽并没有很在意,他一直觉得父皇深情而不专情,漂亮女人在他的后宫里多是盛宠一时,最后又被更漂亮的新人代替,而每一个,父皇都疼得如珠如宝,好似心肝儿一般。

这事儿还需向当年唯一的知情人确认,凌冽却更在意皇寺中那件写着祖文的袈裟。

若元徽六年还有什么秘密,多半跟那个神秘的“六皇子”有关。

两人在帐中相拥而卧,没过多久就裹紧了被子入眠,毕竟次日他们还要出征北上,朝着京畿的方向开拔——他们要同东北大营、鲁郡兵马合围,前后包夹,将戎狄新任大王伊稚查围杀。

有定国公坐镇,原本还摇摆不定的各地武将纷纷投诚,很快就集结了三倍于戎狄的兵马。

见面那日,老将军精神矍铄。

凌冽上前恭恭敬敬地冲他拱手,感谢他的回信。

结果老人虎目圆睁,直言自己没回信,也没原谅那该死的郭云和镇北军,只说信笺是夫人回的,女人妇人之仁、哪里懂什么家恨国仇。

凌冽看他一眼,尹家老夫人早几年早就往小儿子家带孙子去了,这一点影卫早查得清清楚楚。

他不点破,只笑着看尹元。

老人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最终只红着脸,有些恼火地别开眼,说了句不相干的:“能让你勉强站起来,那小畜生,也算做了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