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第2/4页)

在场的士兵对季鸿多有敬重,纷纷朝两侧退开给他们让出一条通路。

虞书坐在靠后的马鞍上,带季鸿到地方后,他就先下马闪身退到一边。

季鸿匆匆下马,先向凌冽和乌宇恬风一拜,然后才看着简先生道:“元徽六年,臣确实在皇寺中,见过一回庶……丽妃娘娘。”

季鸿是君子,行事端方温柔。

即便到了这一刻,他也自称“臣”,也换了“丽妃”之称。

简先生听了,却一点儿不领情,他睨着季鸿看了一眼,“元徽六年?你们要演戏也演全套好不好?找这么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东西,元徽六年你几岁,你凭什么见过我母妃?”

季鸿顿了顿,却还是温言道:“臣元徽二年生人,时虚六岁,已记事,皇寺的明远大师,是臣的恩师。那时,我还是寺中的小沙弥,法名义直。”

凌冽又想起那件袈裟,羽书的来信上说过——

季鸿小时候曾在他师父的箱子里看见过一件写满了祖文的袈裟,他看了一眼远处的简先生,侧首想同乌宇恬风商量,要三部首领留在此处,他们往皇寺中一探。

结果,城楼上的舒氏又开口:“是了,你若不信,自可去问明远大师。你那娘亲,从前可最喜欢往皇寺里跑,你大可以去问问他,丽妃去皇寺做了什么,又是如何瞒天过海、怀上你这孽种的!”

这话说出来,就不仅仅是皇家颜面之事。

更干系佛门清净、皇寺尊严,让城楼下的季鸿都面色微变,“请施……太皇太后慎言。”

简先生一向沉稳老练,这次,也终于动了真怒。

他上前,一把扼住舒氏喉咙,“老妖婆,若我去了皇寺,发现你说的有一句假话——”

舒氏讽刺地看着他,即便整张脸都因窒息憋得通红,拉满了血丝的双眸中依旧透露着对简先生的讥笑,那样的眼神看得简先生头皮发麻,下意识就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老戎王死的时候,大太子音单被伊稚查活刮的时候;还有大太子的母亲、族人被伊稚查当真狗那般戏耍的时候;伊稚查下令屠城、对着宫中女子痛下杀手的时候——

他都不觉得可怖。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这些不过是他荣登九五之尊大位时必要的付出,只有将这整个污秽的朝廷清洗一空,才能迎来盛主明君。她们或者他们的牺牲都是必要的,等他顺利登基后,会追封她们、会给她们修缮最好的陵寝……

登基?

简先生呼吸一窒,终于松开了扼住舒氏的手。

这么一会儿功夫,舒氏已两眼发直,在他松手时,整个人就往后一仰,跌坐在地上。

“也好,”简先生咬咬牙,一面拿起了那柄染满了伊稚查鲜血的刀,一面重新将舒氏架起来,“去皇寺看看也好,那么,还请这位——义直大师,前头带路吧?”

季鸿被他突然叫了法名,一愣神间,简先生已利落地带着舒氏从城楼上下来。

他挺直了身子,即便在万军包围中也还是一派气度从容,只冲季鸿挑眉,侧身用下巴指了指前路,然后还挂上薄笑看凌冽:“皇弟也一同看看去?”

凌冽本有此意,便让三部首领留下来帮定国公的忙,自己和乌宇恬风策马跟上。

皇寺在宫禁之外偏北的祭龙山中,顺着宫禁后花园出,还需走上一刻钟。戎狄虽败退,简先生身边也还有他自己暗中培养的人手,那些人黑衣蒙面,看着像江湖豪客,只听命于他,倒同王府影卫一般无二。

他们很快在宫墙之外给简先生准备了马车,然后护在周围、跟着季鸿等人上了祭龙山。

山中微雨,林草青青。

山道泥泞,往上则是青石板路,马车不便,简先生就将舒氏拖出来交给自己的暗卫,然后自己跟着季鸿爬上了山道,凌冽和乌宇恬风也下马,羽书坠在最后,自然而然地吩咐人看管好上下山的道路和那些马匹。

长条的方石上布满了青苔,安静的山林中,只能听见阵阵清脆的鸟鸣。

乌宇恬风悄悄数过,上山的石板一共有一百九十七级,不算很多,但却足够让被五花大绑的舒氏耗尽最后的体力——她气喘吁吁,几乎是被那些暗卫提到了皇寺门口。

寺门口方正而庄严地挂着金子牌匾,因战乱而紧闭多日的大门如今却打开了,一个僧人提灯站在门口,远远看见季鸿一行人后,他便殷切地走上前来,先是一礼佛号,才执季鸿手道:“师弟怎么才来?!”

季鸿不解地看他。

那僧又开口,“师父算准了你今日会来,让我一早在此等候呢。”

山中微蒙的灰空下,僧人的脸被那盏灯熏得发亮,他对着季鸿在笑,看向他身后众人却只是点点头,不冷不热道:“师父也料定你会带人过来,佛门重地,几位带刀的施主,请在门外暂避。”

闻言,暗卫们看向简先生。

简先生点点头,将舒氏拽过来自己带着,这才跟着那僧人和季鸿一道儿进入了佛寺。

往日法相庄严的清净佛寺,如今院内挤满了从京城逃难而来的流民,他们三五成群地挤在一起,吃着寺院提供的斋饭,麻木地看着他们走进门来。

“……师父让僧人们都到罗汉堂中居住了,大殿和僧舍就留给百姓们。”僧人解释。

季鸿点点头,“师父和几位师叔伯呢,也在罗汉堂?”

僧人答:“没有,师父他们住回了后山旧寺。”

如今的皇寺是后来新建的,原本的寺院在悬崖峭壁中,与这边的新寺以一飞云木桥相连,桥下是万丈深谷,甚至能看到穿梭在其中的浅白色浮云,旧寺原本用来藏经,条件要差些,高僧们便主动居住到了这边。

僧人带着众人穿过飞云桥,远远在大雄宝殿外作揖,道了佛号。

昏暗的殿内,凌冽和乌宇恬风在人群后,只远远看见了一个半身佛像,佛头已经风蚀,下方破旧的蒲团上,跪坐着几个身披袈裟的老僧。

听见僧人的佛号,中央一个手持犍稚*的老僧顿了顿,他停了木鱼声,让身边的其他僧人也停下离开,自己才从大殿内跨步出来,冲着众人一揖,道了佛号,他先看季鸿一眼,古井无波的脸上总算露出一点笑容。

“师父。”季鸿上前。

明远大师点点头,看看简先生又看看凌冽和乌宇恬风,才道:“几位施主跟我来吧。”

古旧的禅院并不大,院内还晾晒着许多旧经书,明远大师带着他们穿过了重重书摊,来到了后殿的一处僧庐,他让季鸿和那僧人进屋,将里面的一只木箱子端出来,自己则站在门口。

他看了一眼简先生,然后又瞥眼看见太皇太后身上的绳索,微微拧了拧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