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1994·夏 ◇(第2/3页)
傅安洲知识量大,经常找书,他带她去了市图书馆和地下图书馆,最后知晓市图书馆有本电影剧本写作基础,但不外借,阅读需要出示单位开具的借阅证明。
青豆没有单位,去哪儿开啊?只能找到余辉之。
余老师人很好,见她求知若渴,又是合作过的作者,欣然同意帮她开具一份杂志社编辑证明。
那天他们在学校食堂聊了好久,从中午用餐聊到了晚上开饭。聊到写作和爱好,估计眉飞色舞,让人看去,于是流出程青豆勾搭男人的传言。
余老师不过三十,面容俊秀,一表人才。确实叫人误会。
青豆第一次听,以为没人信。没几天,校舍阿姨那里的信件量骤减,上课也不再有男同学扒窗窥人。
金津听闻,着急替她解释,那是出版社的编辑。
别人有话说了,出版社的编辑也要勾搭?不会投稿就是为了勾搭编辑吧。
胡雪梅着急,慌忙解释,青豆认识顾教授家儿子,那么优秀的人都认识,哪里需要去勾搭编辑。
别人更有话说了,这个女的怎么哪里都认识人啊?天文系教授的儿子都要认识,难怪看不上他们大学生。
小青年们,求而不得,因爱生恨,添油加醋。青豆女神就这么成也萧何败萧何了。
很难理解,又不难理解,想当年天之骄子顾弈都要朝她扔石头,这帮猴子,可不得上蹿下跳嘛。
青豆置身捕风捉影的流言中,抽离地回忆,自己过去是如何在流言蜚语里看待孟庭的。青豆发现,小时候的自己,似乎也有过不屑。她也曾听风是风,听雨是雨。
幸好从小就是在不被接纳的边缘身份里长大的,青豆木然地接受了。
她心里有别的想做的事,虽然有点委屈,但不影响她什么。
金津急死了,怪她以前为什么要说自己来自农村,若是说自己是城里姑娘,那帮人就不会觉得你攀龙附凤啦。你是村里小芳,才需要到处“勾搭”,你是城里凤凰,这种谣言压根不会有。
青豆反过来安慰她,“我们以后去食堂就不会被撞啦,算啦。”
素素指着电视里播放的琼瑶剧,对青豆说,“看见没,那个哭哭啼啼受尽委屈又没屁用的就是你。”
青豆两指扭麻花,朝她挤酒窝:“没屁用就没屁用。难道我要一个个去解释自己的生平,虎子是怎么编故事荼毒我,我又是怎么跟顾弈认识、怎么开始写故事的、怎么结识的编辑老师?”
素素哑口。这种事确实没法说。落在她身上好说,落在清澈的小豆子身上,想想有点心疼。
青豆再次开启安慰:“没事啦,将来我写回忆录,给他们发一本。”
青豆一门心思扑在研究剧本写作上,就像当年醉心交笔友一样认真,颇有劲头。
学业的事,她马虎应付。大二开始没多久,青豆彻底放下自己寒窗苦读全力以赴的包袱,做起一名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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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个早睡的人。
周五胡雪梅跳舞回来,热汗淋漓,青豆早已入梦,别人精彩的大学生日常,又是英语角又是舞会又是诗会又是沙龙又是校报,数也数不完,学来一身好本事。青豆每天醒来就是跑图书馆,看书做笔记,再捏着德菲尔卡片,神神叨叨。
大学生英语四级考试前,校园四处散落各个年级头戴无线耳机听英语听力广播的学生。
青豆也戴,只是她戴着耳机,听着英语,嘴巴里嘀嘀咕咕说的是中文。
混子平时得过且过,期末考试非常惊慌。
光学无聊,临考支眼皮极度痛苦。
幸好摄影社组织的拍摄活动能支撑起一些应用光学的知识,没让她链子掉得太厉害。
考最后一门物理光学,青豆彻底迷失在微积分公式里。这东西临时学习效果并不好,需要理解,她连公式都背的磕磕巴巴。
夏日焦躁,微风蝉鸣在不学无术的耳朵里听来格外刺耳,如有扩音效果。
试卷掀页声此起彼伏,大家好像都很胸有成竹的样子。她拿笔绞尽脑汁,在草稿上刷来刷去,画起符咒。
怎么办,她想吃后悔药。
程青豆眉心紧蹙,不停变换坐姿。方椅在身躯下滑棍似的活动着,吱呀吱呀叫唤如年迈老妪的身子骨。
半晌,前座的李民呼吸起伏越发大了。某一瞬间,他猛的坐直身体,趁老师穿至他们前桌,手反伸至背后,推来一块白色橡皮。
橡皮约莫两根手指展平大小。一面写着十道选择题的答案,一面写着五道填空题的答案。密密麻麻,字迹工整。
试卷上有三题是老师划的重点,青豆背了,答案与橡皮答案一致。
几分钟后,他故技重施,趁老师转身,又丢来写有两道大题步骤的一角小纸。
她心跳隆隆,头发丝不敢飘动,好像一举一动都被记录在案。
这场监考老师是出了名的包青天。有他监考,同学叫苦不迭,据说在他眼皮底下抄到一道题会去半条命。
不在别的,主要是他爱走动加清嗓。走一步清一下嗓门,就像升堂大拍的惊堂木似的,吓死个人了。
青豆怀疑他脑袋后面的眼睛看见了他们的鬼祟,只是一直清嗓门提醒他们:坦白从宽,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主动来跟我交待事情。
南城大学每年都有因为被抓作弊,而被开除或取消成绩的学生。学风严谨,闻风丧胆。
等同学们陆续交卷,桌椅板凳动弹扰人,青豆才在倒计时里颤抖双手,奋笔疾书,堕进地狱。
青豆前二十年太老实太乖巧,第一次做贼,要了她老命。字母歪七扭八,勉强成型。
写完她不敢交卷,和前座像被钉在了座位。
李民背脊绷如硬弓。青豆猜,他也很紧张。她很想告诉他,不要害怕,我已经把橡皮上的字迹揩掉了,等风拂掉腻子,橡皮上的罪证就消失了。
那就只剩下纸条了。青豆呼吸吐纳,纠结地想,是她吃掉好,还是捏在手心好?
好像谁也不知道,又好像谁都知道了。
下课铃催命拉响,青豆做贼心虚,全身虚汗,大腿僵硬如遇歹那晚,几乎要晕厥收场。
没料,陆续出门的同学中会插进一个进来的救星。
或者说,青豆早瞄见教室外抄兜等候的顾弈,所以整个过程才更加煎熬。
是真的有一双眼盯着她!
“朱叔叔。”顾弈自然地走进教室,熟稔地与监考老师打招呼。
“朱青天”见顾弈,眉开眼笑,揽过他的肩,哥俩好地问他最近怎么样?怎么来这儿了?顾燮之在三教那边监考。
顾弈看向青豆,“我来找人。”
“谁啊?”朱青天这边和蔼说完,那边语气一厉,朝教室剩下六人发话,“交卷了交卷了,几点了?做不出来就做不出来了,下学期准备20块钱补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