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第2/4页)
他们有他们的立场。
并不是所有孩子都被父母喜欢的。
被爱是一种幸运,不被爱也并非是罪不可恕。
只不过他曾经觉得自己被爱过,所以才格外无法释怀,而现在他已经决定彻底和自己心里的执念和解。
他对鹿正青认真的说:“我已经和律师伯伯咨询过怎么解除我们之间的关系,他说有些难。但是我们可以互相约定不在骚扰对方。”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有这个想法了,甚至已经认真问过所有事情。
因为他们的血缘,他们血缘上的父子关系很难被断绝,但是他们可以彼此约定互不打扰对方。
“我可以将我在鹿家花的所有钱都还给你们,以后如果你需要我赡养,我也会将钱打给你。”鹿予安眼神中总算有了一丝快乐,声音忍不住带着轻快,“只要我们以后不要在见面了,什么都可以。”
而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敲击在鹿正青的心里。
他能够察觉出予安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真心,正是因为真心,他才知道原来予安一进厌恶他们到这个地步了吗?
可是——
予安是他的孩子啊,他们怎么会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的?他记得最初见到予安时候,予安永远都在追随着他的目光,总是带着濡慕的眼神,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后都是深深的依赖和信任,每一次期待的叫着他爸爸的时候。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了呢?他甚至已经记不清,予安多久没有再叫过他爸爸。
他究竟都做了什么——
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不见了。
他该如何去见予安的妈妈?
鹿正青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刀割般的刺痛压下去,他努力勾起唇角笑了笑,但是这个笑容比哭还可怕,鹿正青说:“予安,我知道你在生爸爸的气,都是爸爸的错,爸爸以后会好好补偿你的。你再给爸爸一个机会可不可以?”
鹿予安眼中的笑意一瞬间消失,他抬起头看着鹿正青沉默了片刻反问说:“机会?”
他忽然一笑,指着另一边的鹿与宁,轻轻说:“那我和鹿与宁,你只能留下一个?我留下,你把鹿与宁送走,可以吗?”
“予安——”鹿正青没有想到予安会提出这个。将与宁送走——
为什么予安的条件偏偏是这个呢?除了这个他什么都能够答应。在他心中与宁也是他的孩子啊。
他几乎不敢去看予安的眼睛,他低头支支吾吾说:“与宁他没有做错,与宁他只是你的弟弟,都是爸爸做错了,你无论怎么样责怪爸爸都是应该的,我保证以后会对你们一视同仁——”
鹿予安平静的听着鹿正青这一番说辞。他知道鹿正青是不可能放弃鹿与宁的。
并不是对所有的家庭而言,血缘会重于一切。他也曾经认为他和家人的联系是重于血缘的,他们灵魂是相互依偎。
但是他后面发现一切都是他的自以为是。
也不是每一个孩子都是被爱的,他只不过不是那个被偏爱的那个。
他曾经因为这个反复怀疑自己是不是做的不够好。
可是现在——
他扭头看着莫因雪。
谢谢莫因雪让他知道,原来从来都不是他不够好,他其实也还是一个挺不错的人。
鹿予安早就知道答案,他心中已经没有了这个困扰他两世的执念。但他人生的剧变从这个执念开始,也应该从这个执念结束。
这是他八年来,最后一次将自己和鹿与宁置于天平的两端,他终于不用再被反复的放弃而感到痛苦保受折磨。
这困扰他八年的噩梦终于要在此刻结束了。
所以鹿予安只是如释重负的说:“没有以后了,鹿正青。八年了。”他长长松了口气,从心里由衷的笑了笑说,“你大概不知道曾经我每次看到你会有多痛苦。”
每一次都像是溃烂依旧的伤口被血淋淋的重新撕裂开。
他转身朝莫因雪说:“我们回家吧。”
他的背其实还有些疼,但是他没有关系,他知道他总是很容易痛的,这一点在长达数年的折磨中都没有改变过,只不过他对疼痛的忍耐力变得异常高。
而他离开的动作却像是刺激道鹿正青。
鹿正青几乎是下意识的去扯住鹿予安的手臂,他心中隐隐有一种感觉,如果今天他让予安走了,他们父子之间大概真的没有以后了。
可是他分明没有用力。
而少年却像是受到极大刺激一样,摔到在地上,因痛苦而蜷缩在地。
鹿正青愣愣看着自己的手。
莫因雪连忙将少年抱起,扯开少年的外套,发现少年后背全都是渗出鲜红的血,只不过被外套遮盖住了,他脑中一片空白,手足无措的抱着少年,朝救护车上还没有走的医生大声喊道:“医生!医生!”
给鹿与宁处理伤口的医生连忙将伤的并不重的鹿与宁推到一边。
医生看到少年衣服背后大片血色,一下子就明白,这孩子本就有外伤,刚刚一下子又被撕裂开。
这么严重的伤,怎么能够忍耐这么久呢。
没有犹豫几乎是立刻,医生就要将少年的衣服脱下来。
恢复些许意识的少年却小声死死的攥住了自己的衣服。
莫因雪明白少年是什么意思,他看着周围的众人目光都落在少年身上,他将少年抱起,对医生说:“去急救车上可以吗?”
医生一愣,似乎意识到什么,点点头。
急救车上,医生将少年的衣服脱下,看着少年的身体就一愣,难以置信的看向跟过来的鹿正青。
少年本该光滑的皮肤上满是一道道触目惊心的陈年伤疤,粗粗看去就有刀割,鞭痕,烫伤,这些伤口如同狰狞的虫子几乎遍布少年每一寸肌肤。
鹿正青也看在眼里,那一刻仿佛有人在他头顶重重敲击了一下,他一瞬间一片空白,片刻后才恢复意识,身体剧烈的颤抖。
他先是迷茫,然后是震惊,予安身上怎么会有这样多的疤痕。
是谁做了这些?一瞬间愤怒涌上了他的脑海,他几乎只剩下一个念头——他要杀了留下伤疤的人。
他想起了小时候抱在他怀里,连摔跤都要哄半天才能止住泪水的小团子,和眼前这个几乎惨白消瘦全身都是伤痕的少年,几乎没有一点相似的。
这一刻他才明白,分别的十多年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作为父亲,孩子的保护者,将他的孩子独自留在可怕又危险的世界,整整十多年。
他颤抖着手触碰那些伤口,哪怕知道伤口已经愈合,可是在鹿正青眼里却看到它们还在留着鲜血,血肉翻飞的样子,每一道伤痕都是曾经的痛苦,他的孩子究竟遭遇了什么。
而在他即将触碰道予安的一瞬间,医生伸出手将他拦住冷漠而警惕的说:“你别靠近,你再靠近我就要报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