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洗心(第2/5页)
这是她初来时第一个落脚的地方,虽然又旧又破,但还是能遮风挡雨,好歹是个存身之所。回想这短短数月,她不仅拿到了阵枢,还找回了师妹,见到了二叔顾凊,更是确认当年害了父亲与自己的人正是三叔顾况。
洛元秋握着干花想,这几乎像是人死前回光返照的一瞬。一瞬间光阴似箭,轻如片雪,而一念转逝后,到头来发现自己仍在原地。
环顾周遭,她忽然觉得点冷,仿佛有一片永不融化的碎冰落入心底,寒意蔓入四肢百骸。
柳缘歌站在门外等了会不见她出来,便探头看了眼。屋中仅有的一张缺角木桌也彻底断了腿,斜倚在满地碎瓦木片之间。洛元秋正坐在床沿发着呆,像个无家可归的人,思量着今夜要睡哪个桥洞。
这景象看着十分凄凉,柳缘歌感觉有些惨不忍睹,在洛元秋身边坐下,她轻轻碰了碰她的手:“想什么呢?”
洛元秋转过头,眼瞳幽深难测,迟疑地问:“你还记得今天吃的那盘平安糕是什么味道的吗?”
柳缘歌怀疑她是被气糊涂了,任谁进了家门见到这副乱象也不能做到心如止水:“甜的,怎么了?你觉得不好吃?”
洛元秋按住嘴唇,轻轻唔了一声,其实她根本没尝出味道来,但这话却不能对柳缘歌明说。
“算了,还是去你家凑合一夜。”她放下花朝笑了笑,对柳缘歌说:“给我张床就行了,也不必太麻烦。”
柳缘歌就等这句话,当即挽着她手臂向门外走去,说道:“这事还不简单,跟我来就是。”
两人到东华坊附近天色已近昏黑,走到半路又下起雪来,这时临行前王宣送的那把伞就派上了用场。
柳缘歌在雪中走了太久,衣裙半湿,一进家门便脱了外袍,对洛元秋道:“师姐你且随意。”
院里有一株老梅,墨枝横斜,其上花如新绢,薄透清亮。洛元秋站在树旁认真端详了片刻,隔着枝桠见花上雪粉团团,便想起那年景澜抱来云霄花时的情景。她微微一笑,这么多年过去了,哪怕在沉沉的梦里,也能看清那双明亮的眼睛。
柳缘歌换了衣服出来,发现她还站在雪里,走过去说:“这花居然开了?我等了好些日子,还以为它今年不想开花了呢。”
她双颊绯红,边说边笑着折了一枝在手,半点没有惜花人的样子。洛元秋看了看花又看了看人,道:“你戴上这花一定好看。”
柳缘歌自负美貌,也听惯阿谀奉承之词,但千言万语都不如洛元秋这句话。她闻言喜不自胜,当即插花入发,笑道:“怎么样?”
“不错。”洛元秋抬手为她扶了扶发髻,不知不觉又想到了景澜。
柳缘歌见她心不在焉,问道:“怎么了,是有什么心事?”
洛元秋摇了摇头,本不欲说,但不知是心神不安的缘故,她竟破天荒的开了口:“离开司天台之后,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我有些担心她。”
景澜要做的事柳缘歌也略知一二,平心而论,件件都称得上是险要之事,否则她也不会放洛元秋跟着自己走。柳缘歌从没想过自己还会有为景澜说好话的一天,捏着鼻子劝道:“师姐你多虑了,司天台是什么地方,她又是台阁,谁敢在她头上动土?那不是嫌命太长吗?”
洛元秋也觉得是自己多心了,见柳缘歌一脸说不出的别扭,想起她以往和景澜相处时也是如此,便道:“我从来没问过你,你到底为什么不喜欢她?你们之间有过结吗?”
“没有。”柳缘歌立刻否认,索性把话摊开直说:“有时讨厌什么东西未必需要理由,我是看她不顺眼,王宣沈誉也一样。”
洛元秋忽道:“这么说你只喜欢宛月一人了?”
柳缘歌微怔,继而强行争辩道:“不是还有师姐你吗,怎么能说是只喜欢她一人?”
说完也不等洛元秋开口,柳缘歌便扯着她的袖子向屋里走,说道:“好了好了,今日在外头也呆的够久了,快和我去泡会热水,换身干净的衣裳。”
屋中水雾弥漫,地上用青砖切了一方澡池,摆着木盆之类的澡具。两人脱了衣服浸入水中,洛元秋靠在右侧的壁砖上,舒服地吁了口气。
池子不大,不及陈文莺家中深阔,洛元秋只要动一动便能和柳缘歌腿脚相碰,她随手拿起湿了的帕子盖住额头,道:“当年你们下山之后过的如何?”
柳缘歌拿起瓢泼了些水在脸上,半晌才答道:“起初还不如在山上自在,至少没那么多的规矩。师姐你别不信,我那时候一气之下都将东西收拾好了,打算拉着林宛月一起回寒山得了。”
“哦?竟还有这样的事?”洛元秋笑着说:“那你们回来了吗?”
柳缘歌道:“回倒是回了,去了之后,却发现那座山已经不见了。”水雾中她长叹一声:“真像是一场梦,醒了以后就再也回不去了。那你又为什么要下山来呢?”
洛元秋道:“因为我与人有约定,她为我算卦占卜,作为报答,我要帮她找回一件丢失的东西。”
柳缘歌没问是什么,只道:“找到了吗?”
洛元秋道:“找到了。”
沉默了一会儿,柳缘歌动了动,凑到洛元秋面前问:“师姐,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景澜的?”
换个人兴许未必会回答,但柳缘歌知道洛元秋不一样,果然洛元秋脸上毫无羞恼回避的意思,眼眸澄明地看着她说:“从前没人教过我什么是喜欢,但我想在很久之前,我应该就已经喜欢上她了。”
她答的如此干脆,柳缘歌颇为意外,没想到景澜功力如此深厚,还能让石头开花?她有些不信:“可是当年你对我们都一样,也没看到你对她有什么不同,你是怎么知道自己喜欢上她了?”
洛元秋朝她脸上泼了点水,道:“因为我知道你们是师妹,但她对我来说却不止是师妹。”
柳缘歌酸溜溜道:“就知道师姐偏心她,以后可不敢再与她作对了。”
先前说了那么多都不觉得如何,但这一句话就让洛元秋面红耳赤,她试图挽救作为师姐的声誉,大声道:“怎么会呢?你们都是我的师妹,在我心里都是一样!”
柳缘歌道:“呵,师姐你都心虚了,还是别撑着了,痛快些承认算了。”
洛元秋恼怒道:“什么心虚,我没有!”
柳缘歌靠在池边哈哈大笑,洛元秋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下去了,一把操起葫芦瓢舀满水盖在了她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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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雪停,是个难得的晴日,洛元秋没回住处,被柳缘歌领到了另一家羊汤铺子。
此时时辰尚早,铺子里清清冷冷,林宛月仍是昨日那身装束,面无表情地坐在最角落等着她们。柳缘歌一见面便先撩起她的袖角道:“看来涂山大人对此事很上心嘛,你又是一夜没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