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风声(第2/3页)
他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下午4:39,而邢卓脖子上的计时器还剩不到四分钟。
邢卓抽着烟,烟雾蜿蜒着散开,风吹进来,他浅浅闭了闭眼:“余霆。”
他声音沙哑细弱,余霆几乎听不见。
他手肘撑着膝盖,枯树皮般的手指弹了弹烟灰: “如果当时我真死了,你现在还能记得我吗。”
“我不知道。”这是余霆的实话。
瓦罕走廊事变之后不久程瑞东也牺牲了,余霆根本无暇记住任何其他的人和事,那时候的他被仇恨和警觉蒙了心,他每天光是想办法活下来就花光了所有的力气,不过现在想想,没了邢卓之后,他确实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为了保全自己他甚至染上了邢卓从不让他碰的毒,他戒毒戒掉了自己半条命。
余霆陷入了回忆,邢卓从他的表情看不出任何的端倪,自嘲:“是啊,你毕竟连仇恨都可以忘,何况是我这个叛徒。”
余霆不语,邢卓看他木着脸,又说:“我再问你,从始至终,你有没有一刻把我当成过自己人?”
余霆只是看着他。
这样的眼神邢卓太熟悉了,余霆的眼睛冷却下来就像无机质的玻璃,根本看不出答案,只能靠猜:“如果没有为什么帮我?只是因为欠我一条命?”
余霆还是不说话。
倒计时低于60秒,炸弹的警报器发出了微弱的哔哔声,邢卓抬了抬眉,靠着身后的铁窗框,仰头吐了口烟:“答应我一件事,下辈子看到我躲着点,就当放过我了。”
余霆望着他的眼睛,邢卓笑了,是那种余霆很少见到的笑。上一次看到类似的笑,还是余霆替邢卓挡子弹之后从病房里醒来的时候。
报警器的声音越来越密集,炸弹的红光急促地闪动起来。
邢卓扔掉烟头,提前开口了:“下方有四条轨道,中间第三条轨通往一号驻点站的防洪堤,这条轨是新增的水利公司还没备案,警方还不知道这条线。”
余霆:“!!!”
“上游宝应县接连大雨,每天下午五点整堤坝会打开泄洪通道。”他说着看向余霆,“还记得那本名侦探柯南的漫画吗?”
余霆脑子轰的一声。
他立马就猜到结果——五点一到,堤坝打开泄洪通道,周边的地势较低的树林都会被大水淹没。
邢卓笑了一下:“那是你唯一送给我的礼物,我现在把它变成现实还给你。”
余霆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倒计时三十秒,余霆按下了拨号键,电话接通,但不知为何通讯的声音断断续续,余霆用最快的语速把地址重复了三遍,但对面始终没有声音,也不知道听到没有。
忽然车厢的铁门在高空中被打开,风大量涌入,整个缆车都晃了几下。
余霆回头,猝然看到站在门边的邢卓,声带绷到极致:“邢卓!!”
“别动。”他用枪指了指余霆的脚,声音低沉,风吹乱他的头发,赤红的眼眶里戾气已经退尽,剩下的只有再也无法开口的千言万语。
哔哔哔哔哔……
警示音急促到几乎连成一线,风声陡然增大,余霆没听到邢卓最后那句话,但他看到了邢卓的口型。
邢卓抬枪抵着自己的下巴,慢慢往后倒,余霆浑身巨震冲上去:“邢卓———!!”
“砰————”
铁皮箱里的枪声几乎震穿耳膜,余霆只撕下了邢卓的衣角。
邢卓像风中的坠石,在落入谷底之前随着又一声震山动地的爆炸化成了火光和白烟。
爆炸的气流掀起气浪,硝烟味瞬间在空气中冲开,余霆嘶吼的声音被山谷吞噬。
余霆看着带火星的残片洒落谷底,白烟被风吹散,耳朵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
他趴在缆车边缘,急剧放大的瞳孔看着山底下的世界逐渐恢复平静。
突然,他动了起来,打开了顶上的暗门重新拉下电闸,拿掉了节速器。
缆车重新滑动起来,没有了节速器的缆车速度快了几倍,余霆忍住眼前一黑的生理反应,在离开这片山谷前回望了一眼。
这一刻他才有了后悔的感觉,也许他选错了,也许整件事可以有更好的解决方式,但是余霆现在来不及想没那么多,小灵通已经没电了,刚才那通电话不知道总部有没有收到,距离五点只剩不到十五分钟。
一号驻点站是高邮水库最后一道堤坝,缆车的终点跟破旧的白色建筑隔江相望。
余霆调下缆车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所处的位置跟警方布控的位置完整地隔着一条江,堤坝周边的树丛全是一尺厚的稀泥。
应该是近期泄洪超标的缘故,沿江树林里的泥土被泡发得十分厉害,折断的树随处可见,剩下的都是些粗壮参天的大树和密集的树群。
余霆从高达三十米的崖壁上滑下去,顺着江边洪道里车轮痕迹沿途追踪,终于在离泄洪通道几十米的石滩上看到了聂新城的那辆路虎。
罹博盛被铁链拴着脚,安全带还捆在身上,太阳直晒着他,一张脸因严重缺氧一片死白,连嘴唇都白得发青。
余霆发现他时他正艰难地张着嘴索取着周遭的空气,即便快喘不过气,双手依然死死地握着那枚手雷,但眼看快脱力握不住了。
罹博盛被铁链锁在车里无法动弹,余霆钻进驾驶室把每个抽屉箱搜了一遍,找到一卷透明胶带把罹博盛握手雷的手缠得死死地:“您有药要吗?”
罹博盛撑开眼皮缝,余霆看他嘴动了,立马把耳朵凑过去:“口袋……”
余霆快速把罹博盛身上的口袋翻了个遍,找到了一个瓶子,倒了15粒塞进罹博盛嘴里。
这种关头余霆也没空问您感觉怎么样这种问题了:“您还能自己调节呼吸节奏吗?”
罹博盛眨了眨眼。
救心丸的见效很快,余霆尝试启动车子的间隙他的呼吸已经平复了不少。
车钥匙不在,余霆扯出钥匙孔里的明线准备手动点火,罹博盛苍老的声音虚弱地响起:“你快走吧。”
余霆没理他。
罹博盛用力呼吸了几口:“告诉小黎,遗嘱在俄比亚中央银行,保险柜密码是……他的警号。”
余霆手顿了一下:“我记仇,您自己跟他说吧。”
“没用的,”罹博盛扭过头看着余霆,余霆身上伤痕累累,额头伤口的血都快淌到脖子上了,“引擎……被邢卓卸了。”
余霆也发现了,电瓶根本没有响应,他又把扶手箱下面的线路板挖开,把十几根软铜丝拧成一根,试图去开罹博盛脚上的链条锁。
那是一把自行车防盗锁,轻易打不开,而且由于角度刁钻,余霆只能凭直觉乱捅。
忽然,远方传来了类似号角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