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系马下长川(第2/4页)

西戎王迅速下马,隐在众军当中,脱下盔甲,扔掉长刀,去除身上一切能够辨识身份的东西,甚至连头发都给散开了,这才重新找了一匹不起眼的黑马,混在人群之中匆匆跑路。

他稍稍松了口气,这下池簌就找不到他了。

但西戎王还没有想到的是,如此一来,西戎的将士们就同样无法看见他的身影了。

而应翩翩准备的替身,也就到了要出场的时候。

西戎的将士们得到命令,纷纷向着峡石道撤退,这道路两边都是高山树林,经验丰富的将领一进去之后,就心生犹疑,觉得此处是设置伏击的适宜地形。

只是之前西戎王既然已经下令,大军都是一股脑向着这边冲过来的,此时后方有穆国军队穷追不舍,再要调头也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继续向前。

正是进退维谷的时候,打头的几位西戎小将忽然眼前一亮,指着前方说道:“那不是王上吗?”

在他们手指的方向,西戎王正带领这一队亲卫向这边远远望过来,亲卫正扬手示意,似乎在让他们跟上。

这对于正在徘徊犹豫的人们来说,显然如同看见了某种信号,兴奋地叫嚷起来:“快!大军前进,王上在此!”

也有人十分惊诧,说道:“王上不是在后面吗?”

可回头看时,却果然没有看见西戎王的影子。

于是,大军不再犹豫,奋勇向前冲去。

西戎王刚刚伪装完毕,又在身上穿了小兵的衣服,觉得池簌怎么也不会发现他了,心里方松了口气,却没想到抬起头来,就看见了如此让他目瞪口呆的一幕。

他立刻意识到,此事有诈!

西戎王连忙高声说道:“全军停下,不要再向前了,刚才那个不是西戎王!”

可是在奔驰的兵马中,他的声音微乎其微。

西戎王在将士们心中的模样,一直是悍勇善战,身先士卒的,比起人群中这个狼狈不堪的王上,他们更加愿意相信刚刚那个威风凛凛的“王”。

脱下外在的皮囊,原来他竟什么都不算!

身后甚至有人不耐烦地推搡着西戎王:“你还走不走?胆小之辈,不要碍事!”

而此时,最后一部分的西戎军都已经全部进入了峡石道。

应翩翩等待着的那个时机也终于到了。

雍州城城门大开,内里守兵倾巢而出,与前来驰援的灵州兵将一起堵死了西戎军的退路。

西戎军察觉到后路被包抄,情知事情有变,但此时显然无法掉头再打,只能加快行军速度,想要尽快冲出峡石道。

但为时已晚。

打头的将领正全力策马而奔,便忽闻头顶一阵轰隆作响的巨石声,随即,无数石块乱箭从山道两侧如雨般砸落下来,正是黎清峄早已带人在此埋伏,打了西戎兵一个措手不及。

就在不久之前,西戎兵还将雍州城围的水泄不通,日夜不休地向着城中放箭,当时的士兵们谁也没有想到,这么快就会事易时移,眼下狼狈不堪、抱头逃窜的人竟然成了他们。

混乱中,应翩翩令一些事先扮成西戎兵士的人藏在人群中大叫道:“是伊谷丹带我们来送死的!他早就不是王上了,他已经被恶灵附体了!”

“之前捡到的信件上分明说了此地有埋伏,他却还是下令让我们从这里撤退,他分明才是最大的奸细!我们不要再听他的命令了,还是快些逃命去吧!”

西戎军从未在穆军手下遭到如此惨败,人在绝望之际,便更加容易相信鬼神之事,再加上这些人的鼓动,大军终于彻底放弃了抵抗,四散奔逃。

据说在这样混乱的局面下,甚至光是因踩踏而死的士兵都有数以万计,最后大难不死的人侥幸逃回营地,闻应玦之名而色变,竟然连夜拔营,就此从雍州之外撤军。

西戎王夹在乱军之中,勉强被几名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亲卫们保护着一同撤离,将将要冲杀出去的时候,他猛然回头。

虽然茫茫的黑暗中仿佛什么也没有,但他锐利的目光仿佛能够穿透夜色,与一道年轻的视线交碰。

应玦。

这个名字在他的脑海中回旋,不再仅仅代表着他曾经女人的儿子。

排兵布局,摆布人心……精彩,真是精彩极了!

他一时间只想大笑,握着缰绳的手却不自觉地攥紧,咽下冲到喉咙处的一口鲜血,恨恨转身而去。

这一场恶战结束的时候,已经月上中天。

当敌人全部溃散而去,站在狭道中、山谷口、山坡上的士兵们甚至还根本没有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

玉盘似的明月下,他们浑身鲜血,手里拿着兵器,脚下是同伴或者敌人的尸体,方才的喊杀声好像还回荡在耳畔。

可是一切的厮杀与呐喊,就是这样陡然间安静了下来,静的让人怀疑自己是否是真正在活着。

终于,不知道是谁,低声问道:“咱们……是不是赢了?”

这个小小的疑问得到了肯定的回答,随即,这个认知才逐渐在每个人的心中点燃。

大家意识到,他们真的赢了!

他们保护了自己的国土和亲人,靠的不是卑躬屈膝的低头求和,也不是百姓辛苦挣来的血汗钱,女子背井离乡的眼泪,而是真真切切用手中的武器,打跑了进犯的敌人!

喜悦像是一颗小小的火种,点燃了满山谷的欢呼之声,人们大哭大笑着,抛下手中的兵刃,或者跳跃,或者拥抱。

应翩翩在高坡之上勒定了马,目光从满山满谷欢呼雀跃的人们身上掠过,终究远远眺望而去,看定了重重层云与山峦之后,那被月光映衬的格外清晰的长雄关。

冷月清风之下,他的眸中似有万里星河。

不远处的山坡之下,有人悄悄勒马,抬头向着高处遥望。

月光照亮了他满眼的痴缠眷念,也照亮了他的面庞,那是傅寒青的面容。

傅寒青在宣平侯府获罪败落之后为父请罪,奉命镇守西戎与穆国隔着北狄的另外一处交界邙阳山。

由于西戎对他也颇为忌惮,这一次又力求行军迅速,打穆国一个措手不及,所以特意绕开了傅寒青所守卫的地方,就是看准了雍州空虚无人,却没想到又碰上应翩翩这么一个硬茬子。

恐怕选择将应翩翩派到雍州来,也是黎慎礼登基以来做出的一个最为英明的决定。

邙阳山离此地也不算太远,是穆国面对西戎的另外一道防线,兵将不能妄动,所以不管是雍州的官员们,还是应翩翩与池簌等人,纵使危急之际,都从未想过要向那边求援。

傅寒青听说雍州被围之后,布置信任的心腹将邙阳山周边的几处关隘守好,又加派人手巡逻,自己则隐藏身份,带着一队千人精骑暗中前来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