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触须(第2/3页)

盘根错节的联系像是一层厚重的迷雾,顾庭想了半天也没摸清其中的关键,只好暂时性放弃,他道:“这些事情我都能想到,那叶莱应该也没问题,所以现在我应该担心……”

——担心什么?

顾庭仰头对上了坎贝尔红红的眼珠,他轻叹一口气,“我该担心你什么时候能认出来我才对。”

从这里醒来后满打满算过了不到两天的时间,但顾庭已经有些遭不住每天自言自语的状态——以前在天堂鸟社区内的时候,即使他再孤僻、再不合群,身边至少还有能说话的团团陪着,但现在唯一陪着他的大家伙不会说话,有时候甚至安静到让顾庭觉得自己依旧单独存在。

他并不喜欢孤零零的感觉,那就好像他上辈子那样——生来无人疼,死后无人记。

外面的光线似乎盛了些,顾庭蹭在坎贝尔的巢里,低声道:“我睡一会儿。”

他也不指望对方回应了,侧身便卷住原先堆在巢里的蛛丝搭在自己的身上,没一会儿就枕着自己的手臂睡着了。

久违地,顾庭又做梦了。

上一次梦里所带来的情绪令他压抑难受,而这一次梦中的所见所闻却令他陷入了迷茫,甚至此刻顾庭都无法判断这是属于谁的视角——

似乎还是在原来的那座星球上,属于虫族栖息地的洞窟早就塌陷了,这里苍凉一片,连一颗草枝都看不到。

最初的视角在剧烈摇晃着,似乎有什么即将塌陷。

但很快顾庭就看到自己的视角发生了第一次改变——他眼前的场景从漫天的黄沙变成了沉沉的黑色,像是深不见底的潭,瞬间无数只橙黄色的眼珠自天地间睁开,那一瞬间的诡异和震撼铺天盖地地卷来,顾庭隐隐看到了无数条堆砌在一起的长虫蠕动着,像是在进行某种神秘的仪式。

随后他的视角第二次改变,那是漫天的光源,很多被掩埋在废墟下的虫族尸体重新浮了出来,他们的身上落着金光,身体体型似乎在光的照应下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发生着改变……

顾庭的视角一直持续到他看见第一只完成蜕变虫——原先生着虫甲、长着虫翅的原始雄虫褪去了那些野性的装点,他的身躯缩小了一倍,肢体更加清瘦,他开始像是与当今虫族社会中的雄虫逐渐重合。

紧接着视角发生了第三次改变——那似乎是被深埋在地下的、比虫母所住之处更加深的洞窟,里面堆着成千上万的虫卵,他们干瘪枯朽,毫无生命力,但依旧可以透过灰白色的卵鞘看到内里蜷缩成一团的影子。

金色再一次浮现,它们将数万只虫卵笼罩起来,那些干瘪枯瘦的生命体开始重新复苏,只是那一闪一闪、已经开始颤抖的光芒却象征着它的衰弱。

这大概是一场效果只能展现出一半的救援。

多数虫卵在光的照耀下重新获得了生命的动静,但也有一部分依旧脉动微弱,似乎稍微有些风吹草动,便会折了那本就得来不易的生命。

随着光芒逐渐褪去,那些吸收到生命力最多的虫卵开始破裂,小小的钳足从内里戳破了卵膜,一点点露出了初生虫族的模样……

剩下的场景还不待顾庭看清,他的视角再一次发生了改变——

这一回面前是浩瀚无垠的星空,数以万计的星辰在自己的位置闪烁着灿烂的光,漫天银河挥洒、星云旋转,整个世界广博到了无法用有限的视力去丈量。

顾庭看到了一个他无比熟悉的存在——那是一颗比较圆润的球体,蔚蓝色的部分几乎要包揽整个星球的70%,绿色、褐色掺杂而成、绵延一片大陆,高山之巅纯白的雪顶,悬在广大地域的多变云层……

那是诞生一切生命的摇篮,是曾被称之为“蓝星”的地球。

顾庭睁着眼睛,他甚至舍不得眨眼,似乎连睫毛投下的阴影都是影响他看着“家”的阻碍。他习惯了虫族社会的生活,但他却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个真正养大他的故乡。

他来自远方,他诞生于地球。

他是人类,他的心中一直记挂着宇宙的另一端。

曾经在梦里都难以梦到的地球这一次清晰地出现在他的眼前,即使那里能够让他眷恋的事物并不多,但没有任何一个人类可以拒绝“故乡”这两个字。

顾庭堪称贪婪地望着,但这个梦并不受他的控制,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周围一切开始变幻,蓝色的地球被旋成了条纹状的光影,彻底消失在星辰之间。

视角又一次转变,顾庭看到了一个他闭着眼睛都能行动自如的地方——

有些灰白的墙皮,木制地板上铺着天蓝色的地毯,几个彩色的玩具车躺在地面上,这时从厨房走来一个面容模糊的女人,她的气质很温柔,穿着一袭米黄色碎花的长裙,正扶着臃肿的小腹走到客厅。

她坐在了阳光下,纤细的手轻轻抚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即使看不清脸,但顾庭就是知道对方的脸上一定很温柔。

这时防盗门被打开了,穿着夹克的男人也依旧看不清脸,但他身上的快乐却格外浓厚。他挂好衣服、洗干净了手搂住自己的妻子,温和地讲述着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又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那温热的肚皮。

忽然这一对年轻的父母们发出了惊呼——碎花裙挡住的肚皮上微微突出来一个小印迹,男人乐得找不着北,他小心地伸出指尖碰触那一抹凸起,又感慨地偏头吻了吻妻子的脸颊。

温暖明媚的光照在屋里,两个人沉浸在喜悦之中,顾庭也忍不住为之而高兴。

但很快,顾庭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看到一抹金光从窗外出现,直直穿越玻璃,一点一点地向女人的肚子靠近。

——不!

——不要!

他试图靠近,但在这场不受他控制的梦里一切行为都是徒劳,于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金光钻到了女人的肚子里,可这一对年轻的夫妻正其乐融融,丝毫没有发现一切的变化。

剧痛降临,梦境破碎。

这种剧痛感甚至超越了他失血过多后的无痛症。

顾庭“唰”地睁眼,连痛哼声都颤着唇瓣发不出来,只能蜷缩着、尽可能地抱着自己的身体。从后脊背开始蔓延到尾椎处的疼痛空前剧烈,原先藏在他体内的小小骨芽似乎是受到了什么的召唤,正疯狂地顶着皮肉,想要破土而出。

冷汗从年轻雄虫的额间、鬓角、后颈落下,很快他就被剧烈疼痛带来汗意浸地湿漉漉一片,发丝黏腻在苍白的脸侧,眉头紧蹙成一座小山,眼睫一绺一绺纠缠着,唇瓣被咬地褪去了红,甚至连齿印底下都隐约可见血丝。

他浑身颤抖痉挛着,尾椎上的疼痛没有任何休止的迹象,一次比一次剧烈,他甚至能够清晰地通过皮肉痛到麻的感官体会到骨芽逐一顶破软肉的穿刺感,完完全全像是用匕首一刀一刀地破开皮肤,甚至还借由外力将那渗着血的口子拉扯到更大,以便骨芽地钻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