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如约至(第2/2页)

年过四十的裴相爷年轻时也是风靡西京的俏儿郎,俏儿郎人到中年,官威赫赫,气势如渊。甫一露面,如泰山压顶给人难以承受的威压。

裴宣见他亲至,不自在地喊了声“父亲”,换来裴相不满地打量。

书童捧着一对长靴赶忙从相爷身后站出来,服侍郎君着靴。

另有侍婢上前为裴宣整理散乱的发,歪歪扭扭的玉带。

裴如风大袖一甩,不客气地坐到主位,沉眉看着一个两个的人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儿也有。”

裴宣脑袋猛地抬起,惊喜地喊他“爹”,哄得当朝相爷想气又想笑。

官媒施施然提着裙摆走出来。

她还是头回见人提亲要女方的爹娘跪着听话。

相府的人二话不说抓她来此,以她多年撮合的经验,哪能看不出裴郎君动了真心。

裴郎君动了真心,相爷就他一个儿子,管她瞎的瘸的聋的傻的,儿子顺心才是最重要的。

“敢问相爷……”西宁伯夫人强忍惧意问道:“我与伯爷膝下有女两名,不知相爷是要……”

裴相懒得回话,瞅了眼他丢人丢了几条街的‘儿子’,裴宣温声道:“求娶伯爷长女,住在南院的那位。”

她特意点出“住在南院”,从前不觉得有什么,当下西宁伯老脸火辣辣的。

一家好女百家求。

一个瞎子也能引来名动西京的裴家子,西宁伯夫人暗叹崔缇撞了大运,更感叹西宁伯府的运道来了。

与裴家结亲,哪怕是跪着,也比外面好多人站着高。

孙夫人身如抖糠,她想不明白,宰相大人怎么会同意嫡子迎娶一个瞎子?

她更不明白,裴郎君近乎完美的男子,为何会对一个瞎子倾心?

旁人引以为耻的,他捧

着当宝贝,旁人恨不能远离的,他冒雨骑马也要赶来。

有相爷坐镇,婚事是显而易见的顺利。

“行了,你们起来罢,跪着多难看?”

宰相发话,西宁伯夫妇这才敢按捺着狂喜惧怕起身,徒留孙夫人和其儿子跪在那。

裴如风记性好,还惦记着要找他女儿算账的小子,倏然出声:“孙三郎,是你——”

话没说完,一股尿骚味蔓延开来。

孙三郎吓尿了。

尿味熏天,裴相没了算账的欲望,以帕掩鼻:“有辱斯文,还不拖下去!”

孙夫人呼天抢地地搂着儿子,孙三郎成了软脚虾。

闹哄哄的。

裴相百忙之中拨冗前来,没空留在这详细议亲,走前定下婚期,带‘不孝子’匆忙归家。

“别看了,就这点日子你也等不及?”

他臭着一张脸,实在拿裴宣没辙:“先回家,你娘请了大夫给你看看腿,以后是要做官的人,还这么胡闹!要不了多久,全西京的人都知道你裴郎君衣衫不整来抢亲了!”

裴宣最后看了眼半空摇摇欲坠的风筝,放下车帘:“爹,以后又要多一个人孝敬您和阿娘了。”

裴如风一声长叹,他拍拍裴宣不够壮实的身板,一切尽在不言中。

徘徊许久的风筝终于受不住风催雨淋落下去。

白鸽心底充满对裴郎君的愤怒——戏弄她家姑娘真就如此好玩?为何要戏弄一个痴痴等他的盲女?她家姑娘还不够可怜吗?

她气红了眼,眼眶滚出泪,侧身用袖子擦去泪,忍着不教崔缇听到她她的哭声。

“白白,风筝还在吗?”

“在,还在!”

白鸽忍着不去看掉在泥里一身狼狈的风筝,惊呼:“姑娘,咱们这次做的风筝真不错,竟然还在上面挂着呢!”

她是怎样的人,什么样的情绪说什么口吻的话,崔缇一清二楚。

她猜测风筝又毁了。

“姑娘?”

迟迟不见她吱声,白鸽心虚地揪袖口脱落的线。

“你不用哄我,没关系的,风筝毁了,咱们就再做一只。”

昨日白鸽就陪她一起等,等

到太阳下山,等到月亮升起来,等到天晴,等到天下雨,她实在等不下去:“姑娘,万一他在骗你,咱们还要做风筝吗?”

什么看到风筝骑马也会赶过来,纵使出了西京城,这么久也该赶过来了。

崔缇摇头:“他会来的,风筝,还是要做。”

白鸽狂躁地抓头发,好一会,她顶着鸡窝头去准备做风筝的物什。

骨架勉强搭好,崔缇食指和中指出现细小的伤痕。

见了这一幕,白鸽恨裴宣恨得牙痒痒,他最好能来,否则她做梦都要骂死他!

“白白。”

崔缇沉默半晌,轻声道:“他会来的,你不要在心里偷偷骂他。”

“……”

白鸽气得竹刀差点削了手,深吸一口窗外的土腥气:姑娘这是魔怔了!

“好,他会来的,姑娘说他会来,他肯定会来。”她挤出笑脸,巴望裴宣千万要言而有信。

偏僻荒凉的南院,真如雨后春笋一般,一下子冒出好多人,多是来登门道喜的。白鸽被人围得烦,裴宣那只笨呆鹅说来不来,她家姑娘都魔怔了,还有什么可喜的?

“大喜,大喜呀!”

那人越过白鸽:“我去和姑娘说!”

雨后天放晴,没白鸽在身边,崔缇尝试着自己把风筝放起来,磕磕绊绊,总不顺利。

“哎呦!姑娘这是在做什么?可得小心啊!”

往北院跑跑得最殷勤的婆子夸张地喊了声,惊得崔缇差点绊倒,白鸽头疼,感觉这些人是故意来捣乱的,跑过去搀扶主子。

“您以后是要做状元夫人的,真喜欢放风筝,让裴郎君陪你放不是正好?”

白鸽听到“裴郎君”三字就想炸毛,倒是崔缇头脑清醒,颤声问道:“状元夫人?”

“是啊,裴家嫡子冒雨前来,靴子都忘了穿,握着马鞭闯进府,当着伯爷和夫人的面直言提亲,后来相爷也来了,婚期定在五月五。

“您呀,住在这小院,反成阖府上下顶顶尊贵的主子。”

她谄媚堆笑:“奴在这,贺姑娘大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