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石缝花开(第2/5页)

褚一诺看着老爷子,感觉这一刹那他好像老了十岁,精气神犹如一缕微风,去了那遥远的海域。

她起身走到老爷子面前蹲下,轻轻醒了醒鼻子,控制住自己发抖的手抚上他的手背,微笑着望着他:“我能叫您外公吗?”

老爷子伸出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当然可以,我今天本来也是想看看你。”

“外公。”

“诶。”

褚一诺朝老爷子淡淡地笑着:“您好好保重身体,有什么需要就叫我,葬礼……”

她有些说不下去便停了下来,努力压下?喉间的苦涩,随即轻轻地呼了口气,嗓音轻如羽毛:“我就不去了。”

……

葬礼这天下了一天的雨,褚一诺上了一天的课。

晚上洗漱完毕,窗外的雨还没停。

褚一诺上床睡觉准备关灯的时候,瞥见压在台灯下面的信封。

这是她那天去特战旅的原因,去拿顾尧的遗书。

就一封,本来是应该给外公的,外公却说他们家风从不写遗书,这封遗书是给她的。

旅长和政委也告诉她确实如此,遗书是在认识她以后才开始上交的。

褚一诺也记得曾经听任意说过顾尧是不写遗书的,便收着了,但是一直没打开。

床头昏黄馨柔的灯光落在遗书上,她静静地凝视了一会儿,而后拉开抽屉将遗书放了进去。

心里较着一股执拗劲,不看他的遗书也不去他的葬礼。

她说了恨他,就得恨下去。

褚一诺关上台灯,掀开被子躺下睡觉。

依然是睡不踏实,被梦魇折磨着醒来,夜夜如此。

以往都是快要天亮醒来,坐在床上等天亮就行。这次醒来一看时间,才三点十五。

褚一诺有些口渴,起床去接水,经过客厅的时候脚下一顿,神色愣怔地望着沙发。

窗外将停的雨隔几秒拍打着屋檐,楼外落进来的一缕幽光细细碎碎地打在沙发上。

她眨了眨眼,幽光落在仰靠在沙发上闭眼沉睡的男人的脸上,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

三点十五,怎么这么巧,也是三点十五。

原来那么早的么,原来是在那个时候,她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爱上了顾尧。

她如呓语般唤了一声:“顾尧。”

再一眨眼,沙发上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隅光。

褚一诺伸手摁在自己的左胸口上。

好痛,像是被什么东西一片一片缓慢地撕裂着,难以言喻的痛。

“吃糖,吃糖就不痛了。”

褚一诺一边自语着一边大步走过去,直接跪在茶几边去拿盘子里的糖。

她一颗一颗地拆着糖往嘴里塞,用力的嚼碎硬糖,嘎吱作响,被糖渣子划破了舌头,苹果味儿裹挟着铁锈味儿,手里还机械般继续剥着糖纸。

“你说吃糖就不痛了。”褚一诺锤了锤自己的左胸口,嘴里含糊不清地哽咽,“怎么还是这么痛,你骗我,你骗我……”

睡在隔壁的褚天言和陆佳听见动静赶紧出来查看,就看见眼前这一幕。

昏暗里,他们的女儿跪在茶几边,薄削的后背像是被抽干了灵魂,只剩下一具毫无生气的肉/体,趴在茶几上,地上散了一地的糖纸。

他们赶紧走了过去,发现褚一诺的嘴里满是糖,手里拆掉了最后一颗糖,继续往嘴里塞。

陆佳赶紧蹲下拉着拉着她的手,看她麻木的模样,心疼道:“一诺,听话,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褚一诺没有哭,而是挣开陆佳的手去茶几上摸,又趴在地上固执地找糖。

可是再没有一颗糖,一颗都没有了。

“没有了,怎么没有了呢?”她木讷地喃喃自语,“没糖了,怎么没糖了……”

陆佳拉起褚一诺将她抱进怀里:“一诺,你别这样,你别吓我们。”

“没有糖了,没有糖了……”

褚一诺终是绷不住,积压了这么久的郁气在这一刻全尽数爆发了出来。

她摁着自己的左胸口上,痛苦地放声大哭起来。

蹲在一旁的褚天言也止不住落泪。

他之前有问过孔向明情况,孔向明说一开始无法接受,后面慢慢的情绪稳定了下来,学着接受,她治愈能力一向很好,一切就交给时间吧。

回来以后的这段时间,他们也细心地观察着,陪伴着,确实很稳定也很平静,平静到他从来没见她掉过一滴眼泪。

就跟往常一样,上班下班,与朋友出去消遣,没事人似的也会跟他们有说有笑。

她没再过问有关顾尧的事儿,葬礼也没去,晚上吃饭还跟他们聊的开开心心。

他们在想或许感情也没有到生死地步,又或许她从小到大遇事都很坚强加之心态本就好,时间是可以治愈一切的。

明明最难的都已经过去了,明明他们可以放下心来了。

可惜错了,都想错了,不是感情不深,也不是坚强心态好,而是一直都在死撑。

这孩子永远都是这样,一个人消化所有,承受所有,永不叫人担心,却更叫人心疼。

……

那晚以后褚一诺仿佛又恢复了元气,好好上班育人,好好谈判救人,好好生活玩乐,一晃一个月过去了。

这天周末,苏安希她们几个难得都休息能凑齐,便约褚一诺出来打麻将,打完麻将晚上一起去吃火锅。

几个姑娘喝了几箱啤酒,看的火锅店老板目瞪口呆。

当然,喝的最多的当属褚一诺。

其实她们几个谁有空就会约褚一诺出来玩,怕她钻牛角尖,就陪她好吃好喝好玩让她尽快走出来。

每次几人对口供都很一致,很正常,寻思可能是大家过于担心了。

今天从头到尾她们都玩的很开心,结果喝酒喝到后面就品出问题了。

褚一诺有意喝醉,偏偏她酒量又好,把酒当白水喝。

喝酒也是一种发泄,那就让她喝吧。

褚一诺又闷头一口干了,拎着杯子看向三人,舌头已经捋不直了:“你们,你们知道,谁酒量……最,最差么?”

“顾尧,是顾尧那个负心汉。”褚一诺将酒杯往桌上一拍,噙着红扑扑的笑脸,比了个二,“两杯他就倒,你们说他有什么用。”

大家就沉默地听着她一个人将顾尧来来回回数落了一遍又一遍,嘴不停,酒不停。

“你们老公跟你们说过我爱你么?”

三人本来是不想回答的,却被褚一诺挨个逼问:“说过没有,不准在警察面前撒谎。”

她们只能点点头。

褚一诺又是一口闷,自嘲地笑了起来:“他没有,他不爱我,他从来没跟我说过他爱我。他还不讲信用,他说过永远不会抛下我,结果呢,他小时候抛下我,现在又抛下我,他就是个骗子,大骗子,他根本就不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