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第2/3页)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多带点人手。”

三夫人抬眼看向封三爷那张写着埋怨的面孔,身上偏偏是暖的。貂皮大袄上次残留着他身上的温暖。三夫人突然觉得他好像也没那么差劲。

程家厅中,一大家子的人沉默着,脸色各异。有烦恼,有气愤,有难过还有尴尬。

程静荷的哭声打破了寂静。

“哭什么?”程老爷怒喝一声。

程静荷不说话,起身捂着脸跑了。

“静荷,你给我回来!”她的母亲喊她。

“你们不要脸,我要!”程静荷头也不回地跑开。事情闹到这里,虽然她最初不知情,可事情因她而起。她心里细针一下下扎着一样难受。

程元颂脸色变化,逐渐铁青。最后在程静荷跑开时,他长长舒了口气,亦起身离开,离开这个不堪的厅堂。回了自己的住处,立刻让小厮收拾行李。

三夫人回到赫延王府,远远看见寒酥立在府门前。她立在巍然的大门下,寒风不知怜香惜玉地吹打着她。她一直站在这里等候,身上早已被积雪打湿。

见马车回来,寒酥赶忙迎上去,眼巴巴望着姨丈和姨母先后下了车。

三夫人问封三爷:“你还去大哥那边说事吗?”

封三爷哆嗦着搓着手,说话都在打颤:“不不了,回屋睡觉。”

几乎是话都没说完,封三爷就急急往前走。

三夫人这才皱眉看向寒酥。

“姨母……”

“走吧。先回去。”三夫人道。

没去三夫人的院子,而是去了寒酥住的朝枝阁。蒲英和兜兰早就将火盆、暖炉、热水、热茶备好,还有烤过的热乎衣裳。

她们帮寒酥换下淋雪的衣裳。三夫人的侍女也同样拿了暖烘烘的衣裳给三夫人换上。

一番收拾妥当,两个人围着火盆坐下。

寒酥攥住姨母的衣角,哽声:“您别生气。”

三夫人重重叹了口气,让寒酥将帷帽摘了。她仔细瞧过寒酥脸上的伤口,压下心里的难受,千言万语都忍下去,话出口时变成简单的一句——“好好养着,会治好的。”

寒酥忍泪点头,再重复一遍:“您别生气……”

“其实嫁人也没什么好。”三夫人道,“你要是不想嫁,那就算了。也不必因为……因为脸上这伤委屈自己低嫁。”

寒酥点头,颤声说好。

“你之前不是还说有空了想把你父亲的诗稿整理出来?你父亲很有才学,突然没了,那些诗篇能整理出来为外人知,也好。”

寒酥再点头。

“以前也不是没有女诗人女学者。写你的词也好,画你的画也好,你想干嘛就干嘛。她们能,咱们酥酥也能!”

寒酥再点头,眼泪掉下来,落在两个人交握的手。

可是三夫人望着寒酥的脸,还是抑制不住地心疼。

隔壁的房间里,寒笙偏过脸,侧耳去听着什么。

兜兰拿着一盒糖果进来,喂糖给她吃。

寒笙白着小脸,并不吃糖,问:“出什么事情了吗?”

兜兰笑一笑,用哄小孩子的语气:“什么事情也没有呀。”

——寒酥交代过不准告诉寒笙。

寒笙眨眨眼,空洞眼睛里浮现了困惑。甜甜的糖块送到她嘴边,很诱人。在兜兰再次催她吃糖时,她才张开小嘴将糖块含在嘴里。

是她很喜欢的一种糖果。

可是她觉得一点也不甜。

夜里,寒酥如常梳洗换衣之后于窗下坐下。她本应该先给沅娘写一首词,篇章的大致轮廓已经在她心里。可想着给青古书斋抄的书还差最后一册了,她便先抄书。

空页摊开,她习惯性地左手去拿笔,却在落笔前一刻迟疑了。

初时,她下意识地给自己留后路用左手抄书。可是这一刻,她却觉得没这种必要。

心胸开阔,一片坦然。

蘸了浓墨的笔,从左手换到右手,她下笔落字,行云流水。

夜深人静,天地万籁。

寒酥写完最后一个字,揉了揉手腕。待册页上的墨汁干透,她将书册合起,收进书箱。

略迟疑,寒酥从抽屉里取出那个标着“正”字的小册子。

又划下一笔记日子,寒酥望着小册子上的“正”字发呆。

已经子时,算新的一日了,可是唇上的微疼似乎还在,他的气息也还在她唇齿间。

寒酥皱眉,努力驱离杂乱的心绪。

一切都在朝着很好的未来驶去。

她盼着他出征。

再给她一点喘息之时,等他再次归来,她早已搬出赫延王府,从此就该将两个人的所有过往葬进旧尘。

寒酥决然将小册子合起收进抽屉。

下半夜,一道高大的影子悄无声息地走进寒酥的房间。

封岌寻到桌上的外伤药,拧开盖子瞥一眼,又悄声走到床边,细瞧寒酥脸上的伤。

知她有好好上药,他心中略松了口气。

也是,她从不是自暴自弃的人。

封岌在床边坐下,望着沉眠的寒酥。

他有些话想对她说,可现在却不能说。

因为他不是一朝情起立刻和盘托出的愣头小子。更因为她不是寻常柔弱女郎,她是寒酥。

未认识寒酥之前,封岌从未操心过自己日后成家。以他的名望,若他想娶妻,太多女郎欣然待挑。

若他对寒酥说要迎娶她,她会开心答应,从此成佳话?

不,她不会。

她有她的顾虑她的坚持。不是他高高在上一句我愿意明媒正娶,她就会欣然同意。

她刚以决然的方式毁了自己的脸,封岌知道若这个时候提嫁娶之事,只会吓了她,会将她推得更远。她说不定会以更决然的方式转身,直接搬走。

看懂一个人,往往只在一念之间。

封岌坐在床边,在粘稠夜色里凝视着寒酥,眉头紧皱。

兵法讲究谋而后动。封岌头一次在疆场之外的地方,费心谋划一件事。

陌生的感觉让他疑惑,他又恍然这是已很多年里不曾有过的焦头烂额。

封岌郁眉起身,打算离去。

“将军……”

封岌脚步立刻顿住,转眼望过去。寒酥闭着眼睛,明明还在睡着。不知道是不是脸上很疼,眉心一直拢蹙,整张巴掌大的小脸苍白莹弱。

所谓运筹帷幄,却也会在某些时刻情难自控。

“将军……”寒酥再一次于梦中急急地唤。

望着她微张的小口,其内蜜窝若隐若现。封岌再也忍不住,于黑暗中,俯低身去。他压握住寒酥蜷放在枕侧的手,将她的手完整地拢在掌中。

吻如潮浪。

没了白日时的鲜血和疼痛,只有湿黏缠缠的蜜意。口中最柔软之处湿漉相缠相抵,藏着不可抑制的情起。

有些事,泼墨的黑夜也难藏。

作者有话说:

切,深夜闯香闺,有人耍流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