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你不要怕我(第2/2页)
发财看起来比他都重。
梁阁看他一眼,又看发财,径直蹲下身,“上来。”
古牧并不是很聪明的犬种,但梁发财实在聪明得过于出类拔萃,就像之前梁阁一句“抬脚”,它就四只胖脚挨个抬了起来。这回梁阁一声“上来”,它当着祝余的面一下直立,整具身体伏在梁阁背上,屁股撅起来,两只胖爪趴在梁阁肩头,又小心地把巨大的毛绒脑袋也伏上去,舌头憨憨地吐出来,嘴巴大咧着,摇头晃脑看起来惬意又得意。
梁阁冷声警告,“别尿我身上。”
祝余目瞪舌挢。
梁阁背着这么个大玩意儿,活像背了个大型毛绒玩具,又像披了件原生态大皮草,不管怎么说,肯定是不冷了。
“它会经常偷懒吗?”
“嗯。”
“那你经常背它?”
梁阁冷酷地说,“丢下就走。”
祝余怵了一跳,“它不会走丢吗?”
“马上咬着绳子跟上来。”
发财适时地发出委屈的两声呜咽,祝余忍着笑摸摸它,“那你今天怎么没丢下它?”
梁阁面无表情地说,“心情好。”
……
发财活泼热情特别狗来疯,又喜欢偷懒耍小聪明,之前丢过好几回,就给它植入了皮下定位。
发财今天没戴狗牌,他的狗牌上写了他的名字和主人联系方式,之前走丢时还被人打电话勒索过,要花钱赎狗。花钱倒没什么,只是他们去领狗发现发财被虐待了,腿断了一条,浑身是伤,还被火烙掉一块毛皮,那人原本准备虐完狗就走,无意间发现这狗牌很值钱,才打电话过去。
梁阁那会儿还没十四,他弟抱着狗哭得要断气,梁阁就把人打了。
发财受了那种苦,还这么傻乐成天往外跑也是种天赋。
他们断断续续地说话,祝余视线垂着,尽量问得不突兀,“你经常打架吗?”
梁阁攒起眉,“有人堵我。”
“为什么?”
梁阁摇头。
祝余突然想起简希说“他那张死人脸,来了鹿鸣一天让人堵三次”。
“死人脸”吗?他斜过脸凝视梁阁。
梁阁是天生长得傲,眉骨锋利,鼻梁直挺,看起来就骄矜不低头,眼焦不聚在人身上时更显得出一种极有侵略性的冷漠,相当目中无人。
可现在发财毛茸茸的胖头磕在他肩头,舌头傻憨憨地往外吐着,一人一狗两张脸凑在一块儿,既格格不入,又相得益彰。
他想起之前因为蒋艺几句无心的评价就臆断了梁阁的人品,觉得他阴鸷,暴力,冷漠,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鄙夷疏远他。
明明他会摊煎饼,也会给狗穿上小雨靴。
“现在还堵吗?”
梁阁摇头。
其实是打得他们不敢堵了。
祝余看着自己的脚步机械地往前迈,“对不起。”
没头没尾的,是个莫名其妙的道歉。
可梁阁应了,“没关系。”
祝余脚下一驻,看向他,“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梁阁摇头,侧过脸迎上他的视线,固执又冷峭的眉眼,“都没关系。”
风大了起来,搀着些冰粒,吹在脸上凉簌簌的,巷口的树被刮得翻飞作响。
祝余一时间愣怔不能言,他只觉得后背都隐隐烧灼起来。
他仓皇收回视线,认定自己是羞惭,梁阁越坦荡,衬得他越小人。
他们在一片沉默中无声前行,梁阁忽然出声,“对台词吗?”
祝余总是跟不上他的话题,“什么?”
“一起对台词,可以吗?”
他在说话剧小品。
“哦好。”祝余心里还残存着别扭,欲盖弥彰似的应得很快,“可以。”
巷口的灯越来越近,他们终于走出了这条弯曲潮湿的长巷。
外面的街道很清冷,行人车流都稀少,夜沉沉压下来,只两排路灯孤零零亮着。
他们要分开走,祝余和他道别,匆匆穿过马路,迎面的冷风刮过脸颊,阴飕飕的,像能吹进皮肤里直达骨头,他缩了缩脖子,从兜里拿出口罩戴上了。
“祝余。”
祝余步子一顿,闻声回过头,山雾一样的眼睛。
他们横隔着一条街道相望,梁阁被夜色勾出一个萧肃挺拔的影子,他说,“下雪了。”
祝余后知后觉地仰起头,才刚落下来,细细的雪在路灯下烁耀,像星星的屑。
今年冬天第一场雪。
“我,还不错。”梁阁端直地站着对街,强压着些零星的赧意,两肩平直,坦坦荡荡的,莽撞而赤忱,“你不要怕我。”
原来他知道。
这是第一次,有一个人,一个男孩子,这样直白又热烈地告诉他,你不要怕我。
雪絮翩翩,可他无端温暖起来,雪落在脸上好像都是热的,毛茸茸散开的热。
祝余笑起来,夜色里映出一片路灯光,睫毛很长,“好。”